《坐看尘起时》第273章


从这一天起,这支原本隶属于萧门的船队正式脱离了它原来的主人,以“蓬莱”为名,在苍蓝色的南国海洋上划出一道巨大的波痕。
没有在碧城多停留,两天后,船队满载着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出海,扬帆驶向已经作为他们淡水补充与休整地使用的蓬莱岛。
这个时候的昭国大地才刚刚萌出春意,而远在南海上的蓬莱岛已是春意盎然,等到他们抵达那里,野外露营都没问题了,正好不用担心房子问题。
海上航行与内河航行的感受差别极大,风浪的颠簸让包括兰尘在内的好几个人都苍白了脸色又晕又吐,反是兰萧年纪虽小,倒适应得很,还把兰尘也给照顾得好好的。这让上官凤仪颇为赞赏,对于兰萧说要做海上无冕之王的豪情壮志,上官凤仪这时才多了几分郑重。
三月初,船队终于抵达了蓬莱岛。
早先候在这里的人与部分水手交接了岛上驻守和船上工作后,留下两艘大船和一应生活用具,船队继续往南驶去。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兰尘还没从晕船后遗症中缓过来,干脆也不管了,就让上官凤仪跟萧翼指挥着众人收拾船队早先已经搭建好的简单竹楼。
韦月城站在一棵椰子树下,举目看着四周。
这是一片新奇的土地,没见过的植物,没见过的鸟和鱼在南国晴空下生机勃发,蔚蓝的天与苍蓝的海相互映衬着远远相接,熏风里带着太阳的热、海的咸与天地间的空旷。而背后这广阔岛屿上起伏的青翠山峦,就是萧泽预备了为她建一座掬月楼的地方吧。
她不关心蓬莱岛是否会成为所谓海上商业帝国的中心,不关心昭国的盛世将如何开启,不关心北燕帝位要如何更迭,更不关心陆地上那条已绵延千年的东西公路要如何与运量更大的海路相接,韦月城没有那些心怀天下的壮志,生性淡然的她所关心的。是萧泽挂在心上的这些人。在这样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必然会有许多不适的地方,若说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研习医术的话,那么现在,她要为了这些人而了解这片土地。
是夜,留下值夜者,辛苦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放下对这异乡的好奇,酣然入梦,而多日未得好眠的兰尘是早就在轻柔的波声中睡熟了的。
这陌生的地方给她的却是种莫名的熟悉,但也许就是心理作用吧,毕竟她是把这里当作了归处的。
从明天起,一切都只待从明天起。
六年的时间足够做什么呢?
弹指一挥间,也许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光阴就在东家长西家短的计较中、在美人醇酒的醉生梦死中逝去了;也许是成就了非凡事业,开创出不世之功;也许是把每一日都奉献给自己的执着;也或者,就是平平静静地活着,把个日月的东升西落看遍,把纷纷扰扰的红尘看遍。
第一种属于很多人,第二种属于沈盈川、严陌瑛、上官凤仪等等这类人,第三种属于萧澈,而第四种,你可以说他跟第一种差不多都是虚度岁月,也可以说这是一种秉持着闲适的人生姿态的人,是褒是贬,向来都没有公认的定论,兰尘无疑是其中之一。
以昭国历法记,这已经是太平七年了。
坐拥千里江山的昭国在一系列政治、经济与文化的革新后,已经开启了后世称之为“太平盛世”的序幕。上迄女帝沈盈川,下到她那些名耀千古的臣子们,他们用政治军事的强悍与经济文化的繁荣给昭国子孙们留下一个辉煌的梦,牡丹花的贵、梅花的清、莲花的雅、松柏的俊挺,还有大海的辽阔与大漠的永恒,还有天空的深远,这一切都隽刻进昭国人的灵魂里,成为磨不去的民族印记。
也正是这种开放的气度,促成了太平朝后期昭国兵不血刃地取得北燕这一不可重复的历史事件的发生。
当然,这是后话了,昭国版图扩大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出身青楼且以女性身份被封为容华侯的女子,刚刚才闭上眼睛,被她那位以风流公子之名流传千古的丈夫顾显抱着走入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深处。
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谁也找不见他们,只是渌州城外那遍野的牡丹花一年比一年开得绚丽。当地人于是传说,齐国公和容华侯原就是天上的花神与牡丹花仙下凡来的,历过这红尘的劫,他们又回到天上去了。
据说听到这个传闻的吏部尚书大人当场捧腹大笑,谁都知道,这位做了二十年吏部尚书的严陌瑛严大人是出了名的沉静,连他的夫人都没见过他大笑的样子呢!结果,这说法传到民间,更增添了花神与花仙历劫的真实性了。
至于诸如昭国名将刘若风等人听说后,有坦然以对者,也有嘴角抽筋者,不过正史当然是不会如此记载的,倒是在严陌华之子所编纂的太平梦录》中齐国公与容华侯的传记末尾,提到了他们失踪后太平帝沈盈川的一句话。
……帝闻之,沉思良久,笑曰:“如此不留一座坟茔馋世,倒也去得干净,颇有兰姊之风。朕百年后,亦当如此。”
这个“兰姊”是谁?
没有人知晓,翻遍昭国所有正史野史,就只有这里出现了这两个字。总之,太平帝驾崩后留下的遗诏便是只起一座上书“沈盈川之墓”的碑立在东静王沈燏的陵墓旁,而东静王的棺木与太平帝的遗体,皆不知所踪。
这都是太平朝三十五年间的传奇,与它同时期发生的异国他乡的故事不计其数,除了北燕皇帝燕南突然向昭国臣服后,携他那位出身于东西公路上的商业世族达西族的皇后避居金孜沙漠之事外,最引人注目的则莫过于南海上兴起的一个名为蓬莱的商业帝国。
凭借着海运的方便、运输量大以及相对陆地上的复杂来说,国际争端较为简单的优势,在自太平二年起的短短六年里,贸易量几乎已占到同期东西公路的三分之二。这其中,船队规模庞大、武装力量强、组织严密的蓬莱又占了海运的绝对份额,真是隐隐有南海之王的气势了。
创造这个奇迹的人,是一名女人,一名美得有如天人、高贵又优雅,且身负超凡武艺、头脑缜密的女人。她叫上官凤仪,这个名字在南海的知名度甚至高过了开放东南海岸贸易的昭国皇帝沈盈川。而蓬莱岛俨然已成为南海商路转运的中心,人口已过六万,且是种种异域风情聚集,如热带天堂一般令人向往。
所以在天气晴好的黄昏,兰尘会暂且搁下手中事务,走出蓬莱岛上最大的建筑群天渊阁里她那间望海的书房,独自走过正热闹的街道,慢慢晃到海滩边,翻过那块大岩石,再绕回阁里去。
人们来到蓬莱岛,除了享受生活与赚钱外,还会希望可以见到传说般的上官凤仪。每每走在街头听到类似这样的对话,兰尘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唉,咱们来得不巧,听说上官夫人前些日子去碧城了,这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可不是?运气真差!”
“要不咱们在蓬莱多呆段日子?诶,你是不知道,自打那次遇到海盗幸运地被上官夫人的船队救了之后啊,那么一个远远的侧影就怎么都忘不了!世界上竟然还真有这样的女子,听说没有,就上次台风过后,被她救助的那个叶岛上的百姓都把她当女神祭拜了!”
“这事儿我知道,叶岛上盖的那庙宇可华丽着呢!”
素不相识的人们因为上官凤仪这个话题而熟识起来,大家聊得热络,没谁注意到悠然走过他们身边的兰尘。
听到人们对上官凤仪的崇敬,兰尘心中的感觉和听到人们赞扬女帝沈盈川时颇有点像。她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女性的能力得到这世界的认可,还是颇让她高兴的。
这六年,蓬莱对外的商业大部分都由上官凤仪亲自出面做成,这些赞誉倒也是她该得的,只不过太出名的坏处就是到哪儿都会被人围起来。她这次去碧城,与其说是要做生意,不如说就是把蓬莱的事务丢给他们,自去躲一阵子清凉的。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真没跟她说。
微笑间,兰尘已经穿过了街道,黄昏的沙滩在阵阵涛声中尤其显得细软温柔,海风吹过轻薄的衣袖,带起一圈圈素淡的涟漪。
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兰尘赤着脚走在水与岸的边缘,思绪照惯例在这样的宁静中翻飞,她想着她已过去一多半的人生,想着那些走过她生命的人。
绿岫——哦,不,是沈盈川,六年过去,她的一切做为都展示着她身为皇帝的必然选择。听到大陆上传来的这些年所有关于沈盈川的信息,兰尘竟不由得有些庆幸萧泽的失踪。
毫无疑问,沈盈川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圣君明主。但皇位向来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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