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第7章


她抿了抿唇,对他的话无法罔评。房间狭小,仅容一张床铺跟一张小桌子,四个人在一块是格外拥挤。房间外头是小厅,但门缝部是洞,又漏水,所以选择了这个可以保暖的小房间。众醒迟疑了下,坐在床沿,看着他们大啖牛肉馒头。“我吃馒头就好。”
“不合胃口?大小姐是千金之躯,这种粗食不适合你?”说着,用大馒头夹了厚层牛肉塞进她手里。民家没什么可以吃的,食物是连剩好几天的,不如吃自己带来的乾粮,
要她吃这样的东西,确实是屈就了她。她有些惊慌,连忙推开。“不下,我不吃荤。”一看见有生命的动物成了桌上食,便浑身虚脱。
“你在说笑话。十年前的孙府什么山珍海味会没有?岂会让你吃素,你当你是那个孙众善?”
“我……我真的吃下下,”她有些害怕的闭起眼,不敢再瞧。无赦沉默了会,目光如炬的看着她。“我可不管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咱们山贼是什么都吃,无肉就不能打战。你不吃,是想要饿死在半路上?”
“我只要馒头就行……啊啊!”才半启口,就被恶狠狠的寒进了大片牛肉。
一股恶臭的生肉味涌进喉问的同时,她脸色发白,胃翻搅难忍,嘴一张,情难自禁的吐在他身上。
“头子!”
她连忙住嘴,仍不住的乾岖,腥味在喉口盘旋不去,想吐,却再也吐不出来;从一早就没有进食,早没了残余的食物。
他瞪着她,连看也没有看身上的秽物,直瞪着她瞧。
“对……对不起……呕……”她乾呕到头昏脑胀。
“你真吃不得荤?”莫怪她瘦弱又病恹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
她点点头,不敢再言语。
“你也学那自称是神佛转世的女人,吃起素来?”
“不……”她小声的说,抚着胸口,怕又乾呕起来,“我……我一出生就没吃过荤……一吃就吐……”
他抿着唇瞪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彷佛愈来愈远。她是慈善之家的女儿,而他不过是个杀人无数的山贼头子;她茹素,他却无肉不欢。算命的曾说他累积了数世的罪孽,今生必为恶人之身。但寿命绵绵,因为连牛头马面也不敢近他的身,而众生将受苦数十载。当年他不信,他的爹娘信了,所以将他送到白马寺修身养性,如今他真如算命仙所说的成了万恶之首,那么他的寿命绵绵可能是真,她……却是个短命鬼……
“头子?”秽物的恶臭让青慈忍不住唤道。
“吃素又怎么的?等上了黑龙山,我要你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天鸡鸭鱼肉送进你的嘴,我就不信你永远吃不得肉。”他褪了衫子,露出赤裸的上身,她连忙撇开眼,淡淡的晕红仍然遍布脸颊。
他的黑眼炽热地瞪着她。“把馒头给她。”
“啊……是。”青慈连忙捡了个乾乾净净的白馒头给他,再接过头子的衣衫,从没见过头子对一个女人这样……要饿肚子就由她饿啊,出了一趟黑龙山,遇上了这个女人,头子就变了个样””变得奇怪,变得陌生,变得不像那个狂歌笑贱命的恶人。
“头……头子,真要带她上山?”趁着孙众醒小口小口的吞食,青慈小声的在无赦耳边低语:“她……她瞧起来不是挺美的,而且年纪又挺大的,可是……可是有女人上山,难免……难免……”
“你认为谁敢碰我的女人?”
“头子!”青慈瞪大了眼,喉结上下滑动了会,才吞咽困难的道:“她……”想问的是””头子怎会看上她?
这些年来打架劫舍,遇上的年轻貌美姑娘不在少数,却从来没见过头子对哪一个姑娘这么执着过。
“很冷吗?你在发颤了。”无赦目不转睛的注视她。
“还好。”他的手掌又往她的额间探来,她下意识的避了开,惹得他狂怒连连。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拖了起来。“你要干什么?”她迷惑又惊讶的心声叫道。
“你不是冷吗?我可以温暖你,孙众醒。”难以忍受她的拒绝,更难以接受他们彼此间的距离。
孙众醒算什么?她算什么:不过是个短命鬼”!不过是跟那些和尚一样妄想改变他的心智,不过是个……是个曾经救过他的女人,
天下间,也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曾经不计较善恶的救过他。为什么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为什么脑海无法抹灭那一段恩?
“你怕我吗?孙众醒,”他怒问,眯起的黑眸迸出复杂的光芒。“不,我不怕。”她低谓。
他搜寻她清澄如镜的眼。他最痛恨的就是哪双温暖的黑眸;她确贸如青慈所言,并不美,一脸的短命相,脸色大白,却具有他憎厌的安详沉稳之感,她不是在说假话,她浑身在微颤,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她的体温开始下降。
“那就跟我同睡一床吧。”他嗤道,将她摔在床上,“啊……”地转天旋、天旋地转。眼睛来不放定焦距,就随着他翻滚在床上,早在跟着他走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力岂可以抵抗他,可是……:可是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手。
她一放手,他便会沉沦在无间地狱之中,这是见他第一眼时所浮起的想法,
但一靠近他,他浑身的血腥味让她难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血腥?他的眼充满了万恶不放的罪孽,他的身体像是无间地狱的一部分,让她的心痛缩起来。
十年前,他尚未如此。这几年的光阴,他究竟做了多少罪恶之事7如果放开他,再一个十年,她怕他的本身会成为另一个地狱。她活不了那么久了。到那时,她早死了,又怎能救他?只能现在,只能现在紧紧抓着他不放,可是……她有什么力量能将他的拨魂拉离黑暗的魔窟?
“难道,你不曾有过情郎?”他的手缠上了她冷冰的颈子。虽然已经习惯她的体弱,却仍不免心惊,也许应该找个大夫,但现在已进黑龙山的范围,除非上山,否则难找到有医术的大夫。
为什么要救她?他从不救任何人的。在他的手下,只有死人,只有死人!
“不,不曾有过。”再挣扎也是枉然,眼睛乾脆合了起来,微微喘息。“为什么?凭你的千金之躯,在家道中落前应该有婚配的!”他恶声恶气的说,心口莫名的划了个口子,几乎穿透了他的肉体。
“我身子不好,难作婚配。”
他冷哼了一声,是讥笑。“莫怪你年纪已大,仍是黄花闺女的打扮。现下你这年纪的女人,应该三五孩子成群才是,”
她的唇畔只露出浅浅的笑,并不应声。那种安详温和的笑,让他作呕。这是怎生的心态?既痛恨她又放不下她,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女人。
他咬住牙,看她的样子,似乎虚弱得随时都会昏过去。
他的嘴动了动,终究没有再问话。我行我素惯了,天下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就算她是少妇了,他也会将她掳来。掳来了之后呢?他想要什么?想要折磨她?想要报恩?或者想要她的……人?他的唇抿紧,难懂的眼瞪着她的睡容。
“把烛火熄掉。”他开了闭眼,头也没回的,对着身后少年说道。
***
倏地,青慈张开了眼,瞪视黑暗的前方。
他忽然被惊醒,不是被声音,而是一股浓郁的香味。
那香味是他不曾闻过的。他用力的嗅了嗅,是……莲花的香味?就是这香味钻进了他的恶梦,让他惊醒过来。
梦中,他随着头子屠杀一个村落,正杀得兴起,这股莲花味袭来,紧紧缠住了四肢,动弹不得。然后在挣扎中,他回到了现实。
东方似乎有些白了,外头仍然下着雨,却开始渐小。他的眼睛搜索着小小的房间,狭小的床铺上躺着无赦头子,看不见那个叫孙众醒的女人,因为她躺在内侧,只能隐约看见白裙的影子。他知道她身上正盖着这房内唯一的棉被,啐,头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就算这房间不漏水,也关了窗,但冷风却直从门底、窗缝泄了进来,害他跟青仁缩在角落不住的打颤……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是温的,脸也是温的,怎么一觉醒来暖气袭人?
温暖的空气里飘着莲花香味,很香,几乎骚动了他内心深处。他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有什么可以散发莲花香气的东西,正困惑的皱起眉头,忽然发觉身边的青仁早已不见。
他呆了呆,脱口低叫:“青……”急忙掩去声音,免得惊醒头子。难道青仁他……
他的眼珠子蹲了下,执起大刀,回头看了床铺一眼,悄悄的走出去。
没一会,众醒张开惺忪的眼,跟着爬起来。她一向浅眠,有什么声响都容易惊醒她。昨晚又作了一个梦,梦里还是断指无赦,但却又换了另一朝代的衣衫,似是他又不像他,梦中的杀戮真实到让她感到呕心跟心痛。若不是青慈一声低喊,也许她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