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第238章


迷龙:“咋地啊咋的?”
上官戒慈:“这里是插根筷子就成竹林,可你也不是种竹子啊。”
迷龙:“嗯哪,我东北人种竹子干啥玩意啊,要种也是白桦树。”
上官戒慈:“迷龙迷龙,我在说种树?我在说你的三个儿子。你要真想他们来这世上,就得在家呆住了,半个月,一个月。你在家种麦子是这么种的?撒把种就跑?”
迷龙:“嗯,我们那土可肥啦。”
上官戒慈:“……迷龙!”
迷龙:“嗳呀不好了,今天发饷,我得去盯着,不盯着他们就能把欠我的钱猫了,猫了就没钱进货了,咱家就断顿了。王八蛋也断顿了。还真是少不了我啦。”
他是满屋里奔忙着说地,收拾点这个,收拾点那个,死啦死啦要来行贿的零碎、拿来跟我们得瑟的食物、欠条子,收拾出一个包来。
上官戒慈就瞪着他,刚开始是生气的,后来简直比看雷宝儿还要多了些溺爱。
上官戒慈:“……迷龙,你娶了几房老婆?”
迷龙:“啥?啊?……嘿嘿。“他介乎于打马虎眼和感慨之间:“命真短哪,人命真短。”
上官戒慈:“所以你想要儿子。”
迷龙:“嗯,嗯。要儿子要儿子。”
嘴上飙劲,脚下也飙劲。踢里空通地便下了楼梯跑作没影。
后来上官戒慈便倚在窗户边看,迷龙早已跑出了院门,顺带着给雷宝儿狠狠啃一口,然后就望了祭旗坡跑得像个疯子,跑出很远了再回头望一望,蹦两下招一下手。然后再跑得像个疯子。
于是迷龙在阵地上就疯狂地想念老婆,再加个儿子,便拿铐子也没法把他铐住,他要回家,回了家又疯狂地想念阵地上的人渣,再加上个他崇拜地死啦死啦,他的妻儿便拿铐子也没法把他铐住。最后他永远顾一头拉一头地奔忙。生命很短暂,迷龙要繁殖,只是他的繁殖永远只能做足热身工夫。
上官戒慈木在那里,所有这些的琐碎让她分崩离析。每天一百遍,然后还得让人看见一个完整地自己。
上官戒慈:“别来了别来了,迷龙,这房子得收拾。这是咱们家,这家不能这样。”
那近乎于告饶了。迷龙没有回应,于是上官戒慈迟疑着去碰那张现在也许连猪都不乐意睡的床,迟疑得像是我们去排除踩在脚底下的一个地雷。
她当时没时间收拾,等她有时间收拾时迷龙已经死了,她再也舍不得收拾——也许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收拾。
但是上官终于从床上拖起一床被子,那被子象从泥沼里拖出来的。上官便无法不想起迷龙那天像个熊瞎子一样拆自己的房子。她便扑的一声笑了。
笑完了,便是哭。“别来了。求求你。走吧,迷龙。“上官戒慈哭着对自己的笑说。
然后她迅速擦干了眼泪,因为她听见有人在敲家里的院门。
院门在被敲响,不轻不重,不疾不缓地三声,节奏有些机械。
上官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上。我的父母亦在看着院门,雷宝儿看了她一眼,掉了头乖乖地吃饭——乖得有些阴郁。
上官站了一会,回去。她不打算开门,于是那三个也就当没听见人敲门。
门沉默了很久,不轻不重不疾不缓地又被人敲出三响。
我比上回离得更远,离了个拿手枪打估计得精瞄的距离,瞧着死啦死啦又把门敲了三响,然后退到一个手榴弹爆炸的安全距离之外……也就是对街。
门仍是没有动静,死啦死啦仍是像个鬼,只是有一双越来越像人的眼睛。
我们看着门像看一个点着的炸药捻子,可它他 妈的一直不炸,后来我决定走过去。
我:“你想什么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嘴里那股药味隔三米还能熏人一跟斗?”
死啦死啦就有些迟疑,他一直在迟疑,可就是不生退缩之心:“……炮弹总不能两次落一个坑里吧?”
我:“谁说不能?我们就见过!亲眼!”
死啦死啦想了想:“嗯,是常有的事。”
“日子很难过,我知道。“我宽容地拍打他,就像他曾经拍打我一样:“想喝酒我舍命陪,要烧云土我都去给你找来,非得跑来喝耗子药?”
他不吭气,只是站在那里,望着门。门没看,他望了很长的一气。
死啦死啦:“我不是寻死,我是求活。”
“我知道。“他盯着门,我就盯着他:“只是全民协助那块的药已经快用完了,这是实话。”
死啦死啦:“哦。”
我:“我走了。”
这是实话,我走了。这是假话,我走到巷子的拐角就站住了,我开始抠老百姓家的墙皮。
他又去敲了一次门,然后退回足一条街的距离。
后来下雨了,我看着那只落汤鸡蹲在雨地里。用树棍和手指头在捣腾什么。我悻悻地*了很久,发现他是在用树棍和手指头抢救落水的蚂蚁。
后来我也看着我脚下,那里也有在雨水中挣扎求存的蚂蚁。
此时此地,我是它们的上帝,我可以救它们或者不救它们,现在我地心情很坏,坏到我希望它们像迷龙家门外蹲的那个人一样死去,我不想救它们。
后来我蹲下来使用树棍和我的手指头。
对错很重要,做虞啸卿是不好的……我救了它们。
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死啦死啦正踩过水洼。去敲他的又一次门,门没被敲到便开了。于是死啦死啦便看着上官戒慈平静的脸。
似乎她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叫迷龙的死鬼伤恸,似乎她从来不曾刻意谋杀眼前落汤鸡一样的家伙。
我就站在拐角的雨地里,呆呆地看着。
死啦死啦也呆戳在那里,他的智慧又成了已经剁碎的猪头。“我来看看。”他再度干瘪地说。
门里地那个谋杀犯一点也不像谋杀犯。“下雨了。”谋杀犯如是说。“团座进屋避避雨?”
死啦死啦便茫然地用目光追随雨点:“喔,下雨了。”
他很快就看不见雨点了,因为上官戒慈递过来一把打开的伞。遮住了纷纷落落地天空。
上官戒慈:“团座进来避避雨。”
连问式都省了,死啦死啦便疲惫地抹了抹脸,说真的,一个刚死过一次的家伙不该这么快出来淋雨:“谢谢。”
我站在那,看着他进了院门,消失,我动了哪根筋,猛冲向那院门,但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关上了,我想敲开它。但举起手来却没有敲开它的勇气,最后我退回了雨地里,把脸上地雨水舔进嘴唇里解渴。
我只好喃喃对着雨水祈祷:“老天保佑,炮弹别炸一个坑。”
死啦死啦小心地走过院子,似乎怕被地上的雨水溅湿了脚。他真怕的东西就在他的身后——上官戒慈一直为他打着那把伞,她小心到没让一滴雨水落在死啦死啦头上。
然后便进了堂房,坐在桌旁。死啦死啦听天由命地看着上官打着一把雨伞在院子里忙碌,她进了厨房,厨房里冒出了蒸汽,在雨幕中飘散。
又要喝茶吗?死啦死啦便对自己苦笑。然后便瞧着雨地发呆。窗明几净。连刚把他淋透的雨也成了景。迷龙老婆有象死啦死啦一样的素质,只要她愿意就能让一个人如沐春风。一块湿热的毛巾递了过来。那是上官刚才在厨房里忙碌的内容之一,“团座先暖和一下。”
死啦死啦:“不了,不用了。”
上官戒慈就没听见一样,“湿的先就点暖气,干的你呆会用,这地方淋了雨大意不得,湿气太重。”
死啦死啦:“弄脏了。”
他确实很脏,还套着从南天门上穿下来地破布,我们现在就没人不脏。上官连瞄都没瞄一眼,收拾家务去了。
上官戒慈:“都是迷龙的,没关系。”
死啦死啦便有点惊,偷觑了一眼,因为迷龙的名字如此轻松地从那位遗孀嘴边滑过,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好吧,那就擦,他擦了擦脸,望着毛巾上蒸腾的热气出神。
死啦死啦:“我特别爱看下雨的时候什么东西冒着热气,一个飞起来,一个就落下来,好像老天爷想跟人说点什么。不过这辈子都飘忽得很,能看到地机会不多。”
没声音,死啦死啦抬头望了望,没找着人。过了会上官戒慈拿了一套干净衣服从这院里四通八达的某一道门里出来,放在他身边的桌上。
上官戒慈:“团座要换衣服吗?迷龙有衣服。”
死啦死啦摸了摸那套衣服,站起来开始由下往上解衣服扣子。上官戒慈打算出去。
死啦死啦:“别走。我不是要换衣服。”
他解开几个扣子是方便掏出裤腰里别着的手枪,他把那支枪拿出来:只……这是柯尔特,我那枝落在南天门上了,这是跟美国人借的。点四五口径,一发子弹比一块银元轻不了多少。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恨谁,拿它轰掉那个人的脑袋,非常解气……解气到以后你一想起那人地脑袋,就不再恨他。”
上官戒慈看了一会,便伸手来拿。死啦死啦把她的手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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