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旧事》第62章


“小小姐也有一岁多了吧?真是冰雪可爱,恐怕都会说话了。”
云昊渐渐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莫测,低声道:“已经能叫妈咪了。不知道会不会叫舅舅。”情不自禁地垂目朝信纸看去。
满纸墨蓝色的清秀小字,无声无息地沉沉压往人心……喧儿前日夜间发烧,喂她吃药时竭力喊叫papa;hlp。直教人潸然泪下,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你重见……这一行字刺目刺心,直击心底。想她一人孤身在巴黎,又要上课,又要照顾竹喧,虽然也带着几个佣人,恐怕平日还需自己劳心劳神,真不知境况何等凄凉。
他心里万分酸楚,良久叹口气道:“云都去法兰西两年了,从没收到祖荫的只句片语,却依旧月月准时写信回来。难道她一点都没觉察到吗?怎么还是这般痴心不改?”推开椅子站到窗边,默默地吸烟。
陆豫岷目光闪动,亦摆出一副沉痛的腔调叹道:“这两年我也一直暗中派人观察陈公子。他除了维持纱厂日常事务外,几乎闭门谢客,与世隔绝。前年将两人强行拆开……恐怕确实操之过急,有欠妥当。”
云昊在窗边如雕塑般静静伫立,冷哼了一声,忽然一扬手,将烟头向窗外高高抛出,沉声道:“老三那儿。你替我多费心,在隔壁收拾一间办公室给他用。若真是可造之材,别埋汰了他。”他话锋一转。陆豫岷也不能继续旁敲侧击,应了一声后便悄悄退出。
听木门吧嗒地在身后关上。室内蓦然静得出奇。他竟没有勇气转身面对那两张薄薄的信纸。临窗而望,只见黄浦江水被酷日烈烈照耀,如一条暗灰色的带子,夹着两岸俗陋的洋房,在漠漠青天里苍然蜿蜒。不管阴晴风雨。江水总是这般急急奔流,万里滔滔,永不休止。
一连几日云昊都心情甚好,往日贷款报告都由陆豫岷审核,今天他也心血来潮,去经理办公室拿了几份亲自察看。略略看过一遍后,抽出一份对陆豫岷道:“这家申请建电影厂地,不必贷款给他们。现在电影赚钱又快又省心,不如咱们直接持股。等过几日把老板叫过来谈一谈。”想了想微笑道:“让云淳也来看看。”
陆豫岷咳嗽一声道:“三少爷还没来呢。”
云昊缓缓皱起眉头,看墙上挂钟已指着下午两点了,忍无可忍地怒道:“云淳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呢?我以为他初来上海。眼界乍开,见到一片灯红酒绿未免心痒。才容他多玩几天。怎么就像野马开了笼头。跑得无踪无影?立刻把他找回来。”陆豫岷低头不语,伸手拿起电话。啷啷拨号。
室内虽然开着吊扇,却仍是蓬蓬地热。他不知怎地,只是心里不安,汗水涔涔地沿着脊背往下流。见电话转了几次,终于接通了,陆豫岷俯身沙沙地往纸上记地址,才略微放下心,摇头冷笑道:“从明日起,让他先跟着门房实习,也学着看看眼高眼低,别光知道摆花酒、叫局票,一味瞎玩。”
陆豫岷缓缓挂上电话,直起身来,眼神竟是十分惶恐,慢慢道:“三少爷第一天找的是小先生,我也就没多留心。谁知他……”见云昊目光如电般扫来,咽了口气道:“谁知他第二日就换了大先生,这几日越发不堪……昨晚竟然去了花烟间。”
云昊又惊又急,将桌子一拍怒道:“你难道没给他钱吗?他怎么能去那种脏地方?”
陆豫岷摇头道:“我给了他五千块,难道还不够花?这几日更由着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这些地方都是三少爷自己选地。”
云昊一言不发,抬脚便往外走,狠狠地道:“在哪家花烟间?”
陆豫岷却伸手拦住他,冷冷地道:“云昊,你难道真要等他来跟你分享一切?”
他身体一僵,抬头看着墙上地挂钟。白色秒针只是极细地一线,滴滴嗒嗒地一格格地挪着。记得当初孤身来上海接管钱庄时,云淳才刚满十一岁,穿着白色地孝服,怯生生地从二姨太身后探出头,羞赧地朝他微笑。却原来时光飞快,这么多年已悄然过去了……
秒针眼看着已走到尽头,又从零重新计数,他缓缓咽了口气,只觉得满腔凄凉,痛心地道:“无论如何,他也是我弟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五光十色的上海滩……吞没了。”陆豫岷眼中精光闪烁,摇头道:“二少爷,恐怕已经迟了。那家花烟间,是十六铺出名地玉堂春……”将方才记下地址的纸片递给他。
他像是乍然惊呆了,拿着纸片的手竟索索发抖,半晌醒过神来,恨声道:“你先打电话给广慈医院,让医生做好准备。再让申帮里管十六铺地头目,立刻去玉堂春等着我。”注:1。小先生:简单滴说,就是指雏妓……因为是初夜,一般都很贵滴说……
2。大先生:不是雏妓了已然……
3。花烟间:大烟馆+低等妓女,档次较低
看,云淳一路从小先生降到花烟间,品味急剧降低阿……各位亲:
最近讨论剧情的帖子好少埃……觉得很惶恐,
难道是……剧情让大家没有共鸣了?
第三十五章 从此月明不渡江(下)
暮色渐起,云昊呆呆地坐在广慈医院的贵宾室里,看着窗外草地茵茵,夕阳如流火,红艳艳一片如烧到心上般,只是心神不定,见院长推门进来,忙站起来问道:“怎么样?”
院长从病房直接过来,连橡胶手套还没来的及摘,朝他歉意地笑笑,摇头道:“所幸就诊及时,还没染上梅毒。可是淋病病菌已经侵入身体,不得不注射六零六。以后恐怕会丧失生育能力。”又微一点头,默默地转身出去。
云昊像是被雷击了般,痴痴立在当地,良久身体微微颤抖,低声道:“让我怎么跟二姨太交待?”
陆豫岷在旁面有不忍,却终究轻声道:“云昊,其实长远来看,这未必不是好事。大少爷眼看就两个月的光景了,三少爷又无法生育。日后这份家业,再无人能跟您争了。”
云昊重重地跌坐回椅中,目光疲惫,伸手重重地按着太阳穴道:“你不懂。云腾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这是我一手促成,毫不后悔。可如今云淳在上海出事,虽然咱们问心无愧,可这笔账还是会算到我头上。日后家中上下,人人都会……恨我入骨……”
陆豫岷摇头道:“你忘了三小姐?还有冰雪可爱的小小姐呢。”
云昊目光蓦然温柔,缓缓的放下手,微笑道:“呵,还有云。只有在她心里,我才是个好哥哥。我也只有她了。”沉吟半晌,轻声道:“拍电报叫云回来吧,他们这两年也够苦的。祖荫……当初是我错看他了。只要他肯离婚,我也不再计较。哪怕登门亲自道歉都无所谓。”
陆豫岷面上一喜,微笑道:“二少爷终于想通了?真是可喜可贺。z;z;z;c;n
云昊目光闪动。叹口气道:“那怎么办?他家少奶奶性情阴毒,云却心地善良,难道真的永不回青浦,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祖荫躲在上海一辈子?况且如今还有喧儿。”
陆豫岷摇头道:“小小姐冰雪可爱,如何能让她也跟着受委屈?”略一沉吟。缓缓地道:“方才我在医院走廊里,看到一个熟人……就是云小姐地启蒙老师俞清流。”
云昊哦了一声,皱起眉头问道:“她来医院做什么?”
陆豫岷道:“我问了她几句,原来青浦城中流行肋膜炎,她的丈夫也染上了。本地大夫束手无策,她才急急地到华慈医院来找西医,想请医生去青浦治病。”
云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道:“既然是云的启蒙老师,咱们也不可袖手旁观。你去跟院长打个招呼。派个医术精湛地随她去吧。”见他脸上神色悬疑不定,奇怪地皱眉道:“怎么?”
陆豫岷将心一横,放低声音道:“听说陈家少奶奶也染上了。”
云昊眉峰一跳。伸手去摸香烟,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刚从钱庄走得匆忙。并没有将烟盒带在身上。转眼看着椅子的涡轮花纹,默不作声地将手按在椅背上。樱桃木地质地硬朗。触指冰凉,在炎炎夏日里仿佛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他终于侧过脸去,淡淡地道:“如果是为云好……你就看着办吧。”
清流在医院里转了半日,只要听说要远途去青浦诊治,医生便纷纷以各种理由推托,正急得无法,却有个差役来告诉说,院长预备派两个医生与她同去,请她此时去顶层办公室商量。
她又惊又喜,一直走到顶层房间,进门便见一男子含笑立起,微一鞠躬道:“张太太,别来无恙?”他的面目颇为熟悉,她在脑中略略回想,便微笑着道:“陆经理,原来是你暗中相助。本来预备让外子来上海就医,他的身体却不宜长途跋涉,这才想请医生去青浦诊治。多谢你肯施以援手。”她说话间连声道谢,却仍然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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