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瑶英》第50章


“我见过邯翊了。”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他很像你。”
白帝没有做声,过了会,他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她又说:“世上就有那么多让人想不到的事情——你知道么?当初我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外祖那么多孙儿,你是最像他的。”
白帝默然片刻,笑笑说:“是啊,我也听说过,可是那又怎样呢?”
“那也不怎样。只是你不觉得,当初的你和外祖,就像是今日的邯翊和你么?世事就是这么奇怪,这么多年,绕了一圈,好像一切只是重复了一遍。”
白帝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问:“那么,你来劝我放手?”
她不响,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飘忽,好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甄妃微微摇头:“我见邯翊,想劝他留你性命。”
白帝冷冷一笑:“他要是真想杀我,你也劝不动他。他不杀我,是因为他不敢!我自己这条命,还是只有我自己才能保全。他也一样!”
“既是如此,”甄妃淡淡地问:“你为何到现在还不肯动手?”
白帝呆了半晌,颓然长叹一声,“唉!我真是不明白,天下早晚都是他的……”
“外祖当年,必定也是这么想。”
“所以说,”白帝叹息着,“天家无父子。”
“你总是这样……”甄妃轻声地、呢喃地说道。
这样的声音唤起了许多回忆,他不由黯然神伤,“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就应该束手待毙?”
“他说他不想杀你。”她忽然说,“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他还是不想杀你。”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又说:“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所以我今天来,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要问你这件事,他是不是……”
“他是。”白帝陡然打断她的话。
然后他笑了一下,“到底是你,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106节:天舞·瑶英(106
甄妃的神情变得悲喜莫辨,沉默了很久,她轻轻叹息:“其实我原本,也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你不告诉他呢?”
白帝仿佛有些茫然,过一会儿才说:“我想过,可一直找不到好时机。再说,告诉了他,又会有什么不同?人人都以为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就连你不是也一样么?”
她意外地看着他,“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她涩然地笑笑,又问:“可是我曾经听说,那个孩子在凡界?”
“凡界那个是他的弟弟,那孩子太像他父亲了,当时我不敢留他。几年前他回来过一次,我想留下他,可是他却不愿意,也只好由他去了。”
她默然了许久,然后站了起来。
他有些意外,“你终于不再劝我了?”
“我用不着劝你。”她微笑地说,“我刚刚明白过来,如果你真的想赢,此刻你就不会坐在这个小院子里了。”
白帝的眼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怅然的笑,“可是,真正的缘故你却不知道……我没有两三年好活了。”
甄妃倏地抬眼,死死盯在他脸上,仿佛要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良久,慢慢地垂下眼皮。脸上依然静如止水,惟有长长的睫毛,不住地索索颤动。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她的心里也不是真的那样平静的。
“到了这种地步,看待好多事情,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觉得至关紧要的,现在无足轻重,从前拼命去争的,现在也不想再争。所以——”
他抬起头,看看天上悠然飘过的白云,静静地说:“既然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那就物归原主吧。”
暮春,白帝在重兵护卫之下离开了帝都。
五月他渡过汾水,到达了赵延熙的大军中,然后一路向东,直到东海边的云州。
公子玄翀和申翃,与他同行,然而队伍中,却不见大公主瑶英的身影。
在临行的前一天,瑶英终于告诉父亲,她将留在帝都。
她没有说是为了什么,白帝也就没有问。
他依然像以前那样,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只要你真的是为了你自己才这么做,那你就这么去做吧。”
泪光在瑶英的眼里闪动了一下,却终于没有落下来。
然而,听到这件事的玄翀,却异常愤怒,他大声责问:“姐,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们,离开父王?”
瑶英不说话。
“我知道你留下来,是为了要嫁给他!他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你还想嫁给他?他逼迫父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你。”
瑶英淡淡地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怎么能这么狠?”静默了一会,玄翀轻轻地说:“姐,我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瑶英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字:“不。”
“好!”玄翀大声说:“如果你一定要留下,那就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拂袖而去,披散的头发,像大鸦的翅膀般,瞬间遮蔽了瑶英眼前的阳光。
在离开帝都的时候,白帝掀起车帘,向后望去。
在积雪的城头,他看见熟悉的身影,那瞬间父女俩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彼此都清晰对方的想法。
同坐一车的玄翀问:“父王,为什么你不让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如果你说句话,也许她会肯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真的不懂,姐姐她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白帝默然了很久,“不懂最好,父王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白帝的声音,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伴随着车轴隆隆的声响,一起行向远方。
凌乱的朝局,终于渐渐稳住了。
新辅相的人选,傅世充是早已定下的,第三个,顺理成章地给了蒋成南。
于是踏着柳荫蝉声,蒋成南又回到了帝都。一晃的工夫,已是两年多。想起去时光景,蒋成南很有些感慨。
石璟出城相迎,便在城东桐山脚一片梅林中,为他接风。
“回来得正好,”石璟笑说:“刚赶上后日一场盛事。”
“哦?”蒋文韶扬着脸想了想:“册北帝的大典,不是上月的事了?”
这回轮到石璟诧异:“原来你还未曾听说?”
“我一路赶来,闭塞得很。”
“说来也不能全怪你,这事情也仓促得很,是玄帝——”
仿佛就是白帝离去帝都的时候,一个别号不胫而走。
玄帝。蒋成南在心里复诵好几遍,不由笑了:“玄帝,这真妙得很!”
玄帝,自然是白帝对应而来。可见民心当中,提到玄帝,必会自然而然地想到白帝。远去东府的白帝,并未就此消失了他的影响,而年轻的玄帝要在何时才能摆脱这样的印象?可想而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石璟续完他的话:“是玄帝和大公主的婚事,四月定下的婚事,方两月就办了。”
“这也难怪。大公主这一嫁,这局在白帝手里大约是不会再翻盘了。”
“真是想不到……”石璟低叹道。犹豫了一会,他终究将一个传言,也是深藏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听说那一位,竟是故意退让——”
他的手向东指。
蒋成南端坐不动,沉吟着、思量着,良久他抬起头:“那已经莫可究诘的过去了,你我只能看着前面的路!”
这样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西方。在那里,一轮彤红的残阳半悬,余辉金黄,静静笼罩着几百年来岿然不动的帝都。
第107节:尾声(1)
尾声
“王爷在做什么?”
青衣走进房中,将一碗参汤置于白帝的案头,一面悄声地问。
正在奋笔疾书的白帝,停下手,轻轻揉了揉手腕,端起参汤来喝了两口,这才回答:“我在安排几件大事。”
“王爷想的自然都是大事。”青衣驯服地笑着,“只是该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
“嗯、嗯。”白帝随口应着,两眼静静地望着前方。青衣一见就知道,他的思虑又飘了开去,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青衣,你先等等!”白帝喊住她,“里面也有一件,是替你安排的。”
“我?王爷何苦为**心?”
“你先坐着,听我慢慢给你说。”
白帝从桌上取过一只锦囊来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青衣从里面掏出一沓纸片,她跟了白帝快三年,也识得好些字,粗粗一翻,发觉全是房地契。
白帝说:“是给你的,可也不全是。这里有七八处的房产田地,尽够你过下半辈子,还有——我想将申翃托付给你。当然,那是在我死之后。”
青衣吃了一惊,“王爷为何要说、要说……”
“人总要死的,何用忌讳?我也巴不得多活几年,不过生死有命,也没有法子。何况,到最后,还能过得两年风平浪静、逍遥自在的日子,我倒也知足了。”
青衣却在想,那么她的这些年呢?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不由茫然。
白帝像是误解了她的沉默,他说:“青衣,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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