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第185章


廪的眼睛里发着光——其实我们大家的眼睛都在发着光——他一把把那个土人推到我面前:“大人,大、大人,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激动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还是史咎最具修养,还能够心平气和地讲出完整的话来。他问那个土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土人显然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脸上却丝毫茫然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指着我们,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殷,殷,殷……”
“他,他一点不怕我们,我没有告诉他,他就指着我说‘殷,殷’!”廪大口地喘着粗气。史咎指指自己:“殷,对的,殷。”又指指土人:“你呢?”
土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玛雅,玛雅。”“你叫‘玛雅’,”史咎又指指地,“这地方,这个地方叫什么?”
土人不明白,我们又比划了半天,他才“啊”的一声,指指地:“玛雅,玛雅。”这个地方也叫“玛雅”,那么“玛雅”不是他的名字,大概是他一族的名字吧。我这样猜测着。
知道这里不是我们要寻找的“空桑”,大家的热情减退了许多。忽然,那土人指指我们:“殷。”然后又指指西方,大步向西走去。
“跟上他。”我下达了命令。一行人,包括殿后的时子有等人也已经赶了上来,一起跟在那个土人的后面。
走了大约半里多地,忽然一声欢呼,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而且竟然阡陌纵横,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苗!“农业,”史咎惊叹着,“他们有了农业,他们是文明的。”
“这是稻!”一个奴隶趴在田地边上,“这是旱稻!”“那边是黍,还有稷!”另一个奴隶欢呼着向不远处一块田地奔去。
土人疑惑地望着我们激动的表情,大声叫了句什么,然后手指东南方向:“殷,殷。”“他说‘殷’,他指着远处说‘殷’,”史咎趴在我的车轼上,扶着我的肩膀,泪水盈眶,“难道,在这块土地上,还有我们的族人?”
“我,我们能来,别人也能、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自己的话,但这是多么痛快的咳嗽啊,是多么欢乐的痛苦啊!
简直象古老的传说,奇迹一个接一个出现。上天的仁慈使我们每个人都热泪盈眶——不过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还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发现,在等着我们……
第七章
我们几乎不敢再往前走了,只怕眼前那座城堡只是个遥远的梦境,一走近,它就会海市蜃楼般溶入清冷的湛蓝天空中去。
土人催了好几次,我们才一步一挨地向那梦中的城堡走去。一直盼望着的事情突然出现在面前,任何人都会手足无措,甚至会无道理地胆怯的,何况是我们想都没敢去想的,在陌生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座家乡风格的城堡呢?上天啊,小半日内,你制造了那么多的奇迹,你的臣民们未必能够承受得起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啊!
我的胸口痛得越来越厉害,但却不忍心咳出声来,破坏这比静默更可贵也更可怕的气氛,不忍心给廪他们,给那些少经世事的年轻人,增加更多精神上的负担。
城堡越来越近了,它是用不规则的巨砖和灰泥砌成的,不过两丈多高,面向我们的一侧,约有百多步长。堡中高高竖着几根巨木,一些奴隶打扮的人爬上爬下,象在建筑房屋。
堡门口站着几名卫兵,远远地望见了我们,却都不动,就这么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紧盯着我们。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绝对和我们是一样的——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天哪!”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一名卫兵象是认出了我,忽然拄着长戟,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另外几个人,疯了似地往城堡内跑去。
我们走到那名跪着的卫兵面前。土人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那卫兵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也用那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讲了一句。土人涨红了脸,退到一边去了。
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城堡上面,我感觉他好象惊讶得要从墙上摔下来似的。他露了一下脸,又消失了,然后我看到,他快步从城堡内奔了出来。
廪扶我从车上站起来,我望着那个人,他也一样望着我,良久良久,谁都说不出一句话,也不能动一动。终于,又有几个人从城堡内跑出来了,一个家臣打扮的人在我们中间铺了一张席子。我们几乎同时跪了下去。
“臣宋伯获,拜见父师目夷侯大人。”他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我还了半礼,然后在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获也站了起来,帮忙廪把我扶回车上:“城堡还没有完工,大人跟我进去,有几间草屋,先暂时歇脚吧。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送您去大殷。”
“大殷?”我吓了一跳。“这里往西五十里的平原上,我们建造了一座很大的城市,动用了五百多个奴隶和一千三百多被我们征服的土人,已经四个多月了,还没有完工——我们叫它‘大殷’,以纪念故土。”
“除了你们,”这时候,我们已经走进了城堡,四周围殷人模样的,足有四十多人,“除了你们,还有别的殷人吗?”
“是,我们坐六条海帆船,十一条小帆船,一共渡来一百七十名士,略多于这个数量的家臣,和八百多奴隶——是淮伯带领我们来的。”
“淮伯翌?”我差点没从车上跳起来,“他,他在这里?”“不,”获低下头去,“他刚到这里不久,就在和土人的战斗中负伤去世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痛加剧,当时瘫软在了车上。天啊,翌就这么死了?我感觉自己的命运和他是一样的,我们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生命,也理所当然地应该就此结束了。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没办法了,快送去大殷,找巫邑大人,快……”怎么,巫邑也到这里来了吗?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哪。不,不要碰我,我不会就这么死的吧,我还没弄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空桑吗?
不要碰我,让我安静一会儿,我等待着那美好的沉寂的滋味,不要推动我,不要叫,让我安静一会儿……
第八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大的砖木结构的屋子里。地面铺着上佳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兽皮、竹画等工艺品,门在右手方向,悬着织锦门帘。而在我左手边,两尺多高的青铜香炉,袅袅地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来。
我想要坐起来,但四肢百骸却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时候,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手端炭炉,轻轻地走了进来——天,女人!一个真正殷人打扮的女人!我忽然羡慕起翌他们来了,我忽然后悔为什么不带上家眷来。
那女人低着头,走到我的身边,放下炭炉,然后跪下来磕了个头:“大人您醒了,我这就去叫巫邑大人来。”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探出身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你是哪里人?”
“我是宋伯的奴仆,”那女人平静地回答,“宋伯派我来侍候大人。”“你们是几时到这里的?”“去年八月份,算起来将近半年了。”“这是哪里?这就是……”那女人点点头:“这是大殷。”
殷,噢,殷,多么亲切的名字!我松开了那女人的手:“快请巫邑来——对了,你先帮我,扶我坐起来。”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女人退开几步,深深伏下身去——门帘挑开,巫邑大步走了进来。
我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按住了:“你的病很重,还是好好躺着吧。”他坐在我的身边:“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们的事情,廪都讲给我听了……”
“你们又是……怎么来的?”“我们?”他淡淡地一笑,“朝歌被攻破的消息传到,东夷一下子猖狂起来,我们连吃了几个败仗,后退无路,只有下海。也许你知道,以前我给帝蓍算过,殷兴当在……”
“我知道这件事,后来,”我打断他的话,“你们就到这里来了?”
“对,其实我们出海比你们还要晚一两天,但是正好获的家臣中有一个人知道那条海流,所以我们比你们要顺利得多。
“顺着暗流,一直找到陆地,因为当地气候偏寒,不适于定居和种植,又没有发现土著居民,所以我们又顺着沿岸的另一条寒流南下。直到寒流偏向西南,我们才再次登岸——就在这个地方。”
他忽然有些激动起来,指指地面:“你猜这是什么地方?”我有些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了:“土人叫它作‘玛雅’。”“啊,那是玛雅人这样叫的,”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们在这里遇到的,并不仅仅只有玛雅人。”
然后,他笑了起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四个种族,玛雅大概是最早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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