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_沐非》第128章


清敏想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双生妹妹,染有珠贝的指甲不由得戳入肉中,美眸中已是珠泪氤氲。
这二十多年来,她夙夜梦萦,到头来,却是等到这最后的绝望。
她蓦然起身,对着瞿云郑重道:“我想进宫去,萱敏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你进宫也是于事无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明查暗访。也没有任何线索。”瞿云断然阻止道。
“我跟萱敏最为亲近,一定比其他人更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清敏虽然柔弱,一旦决定,性子也是极为倔强。
瞿云一听便知这凶险已极,但他与清敏爱意笃厚,实在不忍拂逆她的心血,沉吟了片刻,他沉声道:“再过十日便是封后大典,宫中临时调入许多人手。你可以凭着我的腰牌进去。”
天气逐渐寒冷,冬日已悄然到来,终于到了册立新后的吉日。
清晨天还未亮,京城中便传遍了宏大悠扬的钟声,京城百姓们匆匆梳洗后,便涌上了街头。
青市街面上早已用净水泼了数遍,皇帝今日大赦天下,且赐民八十岁以上粟帛。
皇城前的朱雀大街上,人人摩肩接踵,几乎水泄不通。
这一日并无阳光,阴冷的风吹得人脸生痛,天空中却是白亮诡异,凝重沉滞地好似要压下来。
“要下雪了,今天真是邪门!”
有人咕哝着,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中。宫中更是庄严肃穆。皇帝身着朝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御辇上徐徐而来,到了阶前下了辇车,直接从御道走进太和殿,文武百官这才在赞礼官的引导下依次走进大殿。
皇帝端坐示意,秦喜在旁宣读制书。又有内侍过来双手捧过御案上的令册金宝交给阶下的齐融。齐融率两名持节官和持案官跪谢后,会同等在殿外的内侍,礼仪官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云庆宫。
尚宝官引新后立于中庭,面向北,尚宝官从册宝案上的金盒里取出册宝,尚服取出宝绶,皆按指定方位站定。
尚宝官曰:有制,新后在尚仪的赞导下再拜受制,尚宝官宣读册文,正式册封晨露为中宫皇后。
一片繁华盛景,清敏却无心观看,她站在宫中高楼一角俯视着迤俪行来的新后仪仗,不禁从心中生出一种悲凉。
这样一对璧人,今日洞房合卺,龙凤呈祥,却即将兵戈相见。她不忍再看,折身下了阁楼,自身的隐悉又在心间发痛。
这宫阙万重,究竟在哪能找到妹妹的踪迹?
她咬着唇,直到沁出血来也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轻呼一声,那是瞿云派人照应她的一个侍卫,此人与他交情莫逆,也在乾清宫中宿值,人缘手腕都是头一份的。
“嫂子,你在找瞿统领吗?”
此人见她面带悉绪,以为是瞿云这几日繁忙,怠慢了她,于是笑着劝解道:“这几日为了册立新后,瞿统领忙得脚不粘地,宫中戍卫职责重大,嫂子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清敏闻言,含笑称是,那侍卫见她气质温雅,心中暗自赞道:“有这样娘子,瞿统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最见不得美人发愁,于是笑道:“瞿统领正在侍卫营中处理公务,不如我带你去找他?”
清敏含笑谢过,两人迤俪而行,穿过孤寂清冷的永巷夹道,到了侍卫营地驻地,进了院中,便有从人上前禀道,大统领有要事在身。清敏百无聊赖之下,在各处闲逛,如此耽到黄昏时,她到了一处有铁栅栏的院落,却见地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落叶和淤泥淹留其间,墙角却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蜷缩着,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不停地画着什么。
“这是谁?”
她问那位侍卫,那人苦笑道:“人称她为何姑姑,原本是御花园的管事,几月前以毒物谋害太后,她死也不肯招供,一头撞在墙上,就成了这般疯癫的模样。”
清敏禁不住好奇,上前仔细察看,却见那是个干瘦的中年妇人,她双眼翻白,口中不停地咕哝着什么,显然神志不清。清敏看那泥画,一幅幅很是清楚,人物箱笼,有宫室楼台,正在纳闷间,却见那妇人抬头望来,两人目光相触,那妇人如遭雷击,极度激动地发出惊叫,“萱敏,萱敏!她一边叫着,一边扑上前来抓牢了清敏的手,她的手劲很大,清敏的雪白皓腕上顿时出现了五道青痕。
清敏心中悚然一惊,不顾手腕被抓得生痛,猛力拉住那妇人道:“你认识萱敏,她在哪?”
那妇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逐渐流下了泪水,电光火石间,她的眼神不再狂乱,而是异常的清明犀利。
“你不是萱敏,你是谁?”
“我是她的姐姐,清敏,我们是双生子!”
清敏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我妹妹究竟在哪?”
第二百零九章 恩绝
澄泥金砖漫地的正殿中,紫铀鎏金瑞兽,口中徐徐吐出紫焰氤氲,香气弥漫一殿,由东而入便是一阑朱红门槛,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珊瑚金钩挽起,重重帷幕由宫人翩然而垂,仿佛与外界隔绝。
御榻前,红烛高照,明玄的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新后凤冠间珠玉累累,几乎遮住面容,华光莹灿中,她敛目端坐。
殿外风卷狂澜,枝叶在窗上投下张牙舞爪的狰狞照影,黑暗中,仿佛有谁低低叹息了一声。
就是今日了吗。
晨露问自己,一颗心有如涉入忘川之中,漂流直下,最终沦落万丈深渊,再无回寰的决绝。
殿门一声轻响,所有宫人皆跪地贺喜,晨露便知是皇帝到了。
元祈大步迈到榻前,在那一瞬被她的无双风华所震慑,于是笑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声音中却听不出什么喜悦,却隐约带出怅然和焦灼来。
宫人们却浑然不沉,纷纷掩口而笑,她们伺候帝后二人以玉杯喝了合卺酒,行过正礼后,便纷纷退下,满殿缱绻中,惟有帝后二人在灯下对坐。
皇帝饮尽后,把玩着手中玉杯,见其上有隶书铭文,于是低声念道:“九陌祥烟合,千香瑞日明。愿君万年寿,长酸腐凤凰城。”
他笑容清朗,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寥落惆怅,“诗是好诗,可惜……”
他深深凝视着身畔佳人,轻笑道:“累你久等了。”
“臣妾真是惶恐,仪礼本就冗繁,又怎么谈得上久等?”
晨露的声音从累累珠玉后传来,静夜灯下听来,不复往日的清冽无垢。
金声玉振,却似满含着疲倦与空芒。
“你累了吗?”
皇帝伸出手,欲要取下她发间累赘的凤冠,却在下一瞬,被一道冷冽的寒芒惊在当场。
短剑从熏染的罗袖中倏然伸出,锋刃在灯下灼然生灿,几乎将满殿照耀。
皇帝悚然大惊,正要后退,却发现全身酥麻,无力动弹。
“合卺酒!”
他恍然大悟道,抬眼看向晨露,苦笑道:“果然如此。”
他也不挣扎,只是低声叹道:“裴桢说你图谋不轨,朕不相信,没曾想,居然一语成谶。”
那柄短剑横在身前,刃身凛冽生辉,一见便知是悉心磨砺过,在灯烛下犹如半轮幽暗的月。
一握黑沉沉的鬓发被横厉的剑气扫过,从束发的玉藻中被削落下来。
直直坠到那青金石铺就的地板上。
“图谋不轨?”
晨露微笑着,带着幽微的讥诮与沉痛,“我若是图谋不轨,难道真能做女皇帝不成?”
“你将镇北军将士滞留京城,难道没有任何图谋?”
“国君一旦驾崩,群龙无首之下,有他们在,便能安定京城。”
“驾崩……”
皇帝喃喃咀嚼着这词,苦笑道:“你是要在今晚取朕的性命了。”
“可惜,裴桢早已报知了朕。镇北军将士今夜便会离开,你就算杀了我,也别无所持。”
皇帝以痛怨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她。
晨露亦以寒凛黑眸深锁,两人对视着,交汇着缠绵与隔阂,天涯咫尺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深憾。
“你的父皇母后,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许久以后,晨露才低低说道。
皇帝愕然抬眼,却被她眼中的决绝所震惊,他艰难地开口道:“父皇母后?”
“还有那个遁入黄泉的王沛之,岁月悠长,所有的人都不及等到我的报复,都一一争先恐后的死去,那上天让我重生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她声音越发低沉,却更显激越,虽然痛彻心肺,却仍是倔强地昂首伫立着,蝶翼一般浓黑的眼睫下现出诡谲的深红,却逐渐泛上水意,眨了数眨。
红烛的芯在此时僻啪一声爆开,殿中一瞬光华大盛,皇帝只看见那双黑眸中,有两滴泪坠了下来,落到他的手背上。
皮肤上猛然一烫,心也在这一瞬漏跳了一拍,皇帝焦心似焚,禁不住想伸出手,抹去这凄清已极的泪水。
然而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收了泪,微微踉跄着持剑逼近。
吹毛断发的冷冽让他身上的肌肤都起了寒意,晨露凝定了他,黑嗔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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