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公子倾国》第146章


一招回身后劈,破开雨幕,他猛地将剑刺入梨树躯干,铮然之声被瓢泼之势淹没吞噬。我抹去脸上的水,抬脚朝他跑去。
青石路面水流如注,蜿蜒出一条潺潺溪流。以脚掌为中心,延伸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可落地之水太多,涟漪混在一起,最后杂乱不堪。
我撞上他的背,自身后死死抱住他,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大吼:“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回头看看他们,都陪你在这受着,心里才会舒服吗?齐国败仗,与你无关;皇帝昏庸,与你无关;百姓任人欺凌,也不是因你而起!你就不能自私一回,自私地放自己一条生路吗?”
我知道他恨,恨自己不能征战疆场,保家护国安百姓,可这一切不是他的错。是高纬的不信任葬送了齐国的江山,是高纬的疑心埋葬了祖宗数十年的家业。
高长恭浑身都在抖,心跳却一下比一下有力。雨水自头上向下浇盖,顺着湿透的衣服流淌至地。他仰起头,沉闷的声音和澎湃的心跳一并从凉透的后背传过来:“当一个人抛弃了从小就崇为信仰的东西,他已经背弃了自己。”
我狠狠摇头,头脑欲裂,声嘶力竭:“可是这一切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他猛地转过身,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散乱的黑发贴在脸上,勾勒着一张痛彻心扉的面容:“生死折磨,家国责任、齐之将亡、骨肉分离,我已入死局,再无挣扎而出的可能。”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泪水的温度都被雨水冰透,手臂震颤:“小昀,我觉得累,朝夕之间近乎生死揣度,身累心累身心疲惫,今日醒来已不知是否还有明日,我甚至己无力继续抵抗,唯有看到你身上惯有的生机和乐观,才寻得半丝勇气于坚持……”
他抱着我的力气太大,几乎将我生生掐断,可身上的疼远不及心里,就如同身伤再疼也不如心伤致命。当一个人耗尽力气只能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汲取力量生存时,我真的不知如何才能改变着一切,只是喃喃道:“天塌了,我陪你,一直都陪……”
“殿下!”、“主上!”
几声吼叫散乱而响亮,立刻有人扑了过来,我抱着他昏过去的身子无力地滑倒在地上。应该很冷,可我分明已感觉不到了。
高长恭昏迷一夜才醒来,大夫问诊后只说了四个字:心力交瘁。开的方子,无外乎调养之类,速度慢,时间长,是否可以痊愈不得而知。
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最致命的因素是心,面对他心生的颓然荒芜和绝望,我只能让自己不跟着他一起绝望外。
日照西窗,我陪高长恭在床榻上坐着,他面色苍白着一张脸,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又帮我重新戴了一下玉簪,才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我从盘中挑了一个红枣递给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只要你没事,我就不担心。”
瞧见他虚弱地笑了下,我赶忙仔细地想一遍自己的话,原来我说的和他的不过是条件和结果的差别。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和他,都希望对方好。
四月二十三日,陈攻克谯郡城,秦州彻底投降;四月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投降。
阴霾几日的天气终于见晴,我要求莲泽和林旭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高长恭,既然事实已成定局,知道得再多再详细也是无用。而他大概真得不到战败的消息,每天晨起练剑,练完剑吃饭,吃过则饭捧着发黄的国策史记看,这么一看就是一天。
虽然表面看上去安然平静,他的面容却日益憔悴,我才终于明白,他确实不知道战败,可他却对一切了如指掌。因为太过了解这个国家,了解国家的将领,了解皇帝的行事作风,有些事情不用眼看,心也会知道。
一旦看得通透,意志的韧度就岌岌可危,而意志一旦坍塌,人也就完了。
于是我开始有那么一丝庆幸,幸好我的乐观还能影响他的意志。无论天塌地陷,只要我还能笑着面对,他就一定可以撑过去,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握在高纬手中即将到来的鸩毒。
我私下给滕郢舟写了一封信,亲自把纸团绑在鸽子的腿上放飞。沧州滕家世代为医,我只希望他能配出鸩毒的解药,如果事先服用解药,毒药一定不会伤他分毫,然后用一用偷天换日的手段将他救走。
我一边留意皇宫里动静,一边等待滕郢舟回信,一边思考得到解药后如何计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就在我着手要给莲泽林旭暗卫布置任务时,滕郢舟的信来了。颤颤翻开,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这辈子还没做过买醉的事情,甩掉莲泽,我直接跑到醉风酒楼。
酒楼的生意很好,左邻居青楼的生意也不错,右邻居赌坊内人也很多。临水而望,碧波粼粼,日光将湖水染成金色。事事仍旧有条不紊,似乎乱了的只是我和高长恭的生活。
要来一壶酒喝掉,我又要了一壶。直到第二壶酒喝完之后,神思始终清明,于是开口要了两坛。
我问了滕郢舟两个问题:“有没有鸩毒的解药”以及“若是没有,能不能给我一份可解百毒的药”。他回答得十分清楚,明晰得令人窒息:“鸩有分几种,不知小妹要哪一种”、“武侠本子看多了吧,世上怎么有解百毒之药呢”。
我拂开酒碗,径直捧了酒坛开始灌,走到这一步,我不知道做什么如何才能保住他。泪水无声地流淌,我被酒呛得无暇去抹,为什么还不醉呢,胸口下跳动的位置感觉到疼,感觉到痛,感觉到灭顶而来的绝望。
连我我都绝望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救他呢……
“阿姐?”突然有个声音从上方飘来,抬头瞅到沈易的微暗的脸,我有点不可置信,又揉了几下眼睛后才终于确认:“沈易?!”
沈易穿着黑色长衫,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扔在桌上,他一把架起我:“阿姐你为何一人在此喝酒?姐夫生病无暇管你,派个人跟着你都忘了吗?”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我挣扎几下推开他,舌头打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要说什么:“他……对啊,他生病了……嗝,很严重……我不知道如何救他,如何才能救他……”解药没有了,他必死无疑,我该怎么办呢?
“阿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胡乱伸手抓,也不知道打到了谁,触感软软的像姑娘的肚子。我抱住自己脑袋,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要他死,不要他死……”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完好的活下去!
脚底一滑,耳边蓦地响起一男一女的惊呼声。
我睁大眼睛去看,朦胧间好像看到慕容羿和徐月心的脸。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邺城啊,我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于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宿醉导致头疼,心慌导致恐惧,我真想这么一直在黑暗中待下去,可一想我还没想出办法救他时,脑中顷刻清明。才动了动手,就感到有带了温热的触觉留在眼皮上。
我觉得痒,伸手挠了挠,避开片刻,那触感就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我抓住他拍了一掌,猛地睁开眼。
狂风掀动垂幔,层层叠叠缠在一起,晕黄的烛光左摇右晃,衬得我和高长恭的影子虚虚实实。我睁大眼睛看他,十分容易就发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热以及沉痛。
来不及细想,他便把深吻印在唇上,身下随着就是一阵刺痛。
“疼……”
没有征兆,没有准备,他就这么闯进来,仿佛急不可耐,仿佛万分紧迫。我只得无力抓住掐住他手臂,才不被撞得散掉。
吻只在脸上温存,他却一下比一下的深入,口中断断续续喊我的名字,仿佛不将自己印在我身体不罢休。
这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的绝望,又从彼此相拥的无尽亲密传递给我,我竟觉得如同末日来临,身前身后全然碎裂,仅仅有他一个。
疼痛掺合着快感袭来,我不可抑制地哭出来,醉酒之后嗓音暗哑,在这个狂风乱作暴雨将来时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一刹巅峰,花团锦簇,脑中顷刻变为茫茫的大片空白。
须臾之后,刚恢复一点力气,油然恐惧,我急忙去看他。可他贴着我压下脸,从额头一路吻到唇畔,又从唇畔滑到耳边。
喘息之余,滚烫的手心覆住我的眼睛。目中全是黑暗,我紧紧抱住他的后背,只听他在耳边喃喃低语:“……再见……小昀……”
我在黑暗中瞪大双眼,尚未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只觉得脖颈微疼,顿时陷入黑暗中。
一道闪亮的霹雳划过天空,屋内骤然明亮,在混沌中茫然游移,突然就被雷声惊醒。
我按住怦怦跳动仿佛要飞出胸口的心脏,蓦地想到昏迷前高长恭的如同诀别一般的话,凉意从脚底升起,全身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地虎都万分艰难。
撑住床沿坐起来,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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