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气势万钧地抬眼,与敌方主将四目交接。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短兵相交、火花四溅。李在中不由得蹙起了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志在必得、战意汹汹的魏柯。
“我靠,是他!”谢榆表面虎视眈眈,心里却虚得一逼。
他的对手竟然是李在中!开什么玩笑啊他连定段赛都没过啊,实力最多也就三、四段,对面可是世界冠军!
李在中和王旭同年,两人堪称死敌。王旭称霸国内的时候,李在中制霸全世界,垄断了几乎所有世界冠军。王旭这么多年拿不到桂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李在中屡屡挡在他面前。王旭的决赛怪圈,最初也完全是被李在中吓出来的。这一回,青旅G市队特意高薪聘请这位韩国霸主作外援,果不其然将这支保级圈徘徊的队伍杀到了中上。
谢榆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盘,对上李在中那双凌厉又镇定的眼睛就直冒冷汗。韩国棋手本来就偏向于力战,李在中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只要捕捉到对方的半点失误,就会将失误滚雪球般地滚大,形成局面上的碾压。
谢榆完全不想和他作战,因为看不到半点胜利的希望。鉴于他的信心直接跳崖,只把希望寄托在鼓励王旭、邹扬和杜应若身上,祝福他们全胜,然后他这个主将躺赢;或者坐等魏柯突然上线……
刚才谢榆发现联系不到魏柯,立刻找上了王梦雨。虽说谢榆拒绝了王梦雨的解说,但王梦雨怎么都不能放过围甲最后一轮。没想到他刚到场,就被谢榆夺命连环call喊到跟前,求他把遗言带给魏柯。
“我现在找不到他,过十分钟我的手机就要被没收了!!!”正式比赛都是不允许参赛选手带手机的,但王梦雨只是个看客,谢榆打算借他一用,“我把我的耳机连上你的手机,你去帮我找魏柯,求求你!”
虽然做了这样的打算,但魏柯会不会临危受命,谢榆根本没有底。他高估了他俩的兄弟情,魏柯不会每时每刻都在等他。
微型耳机里一片静音。即使再怎么祈祷,时间亦是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谢榆抱着焦灼的心挨到比赛开始,对面李在中气势如虹地下子,“啪”地一声!
谢榆脸色一白。
这种气势……果然是曾经制霸棋坛的男人!
“鬼知道李在中已经经历过多少场比赛了,我临时抱了几个月的佛脚,就想跟他斗,真是痴心妄想。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瞧,是不是已经把我看穿了?不……不行。”
谢榆用余光看到隔壁的杜应若脊背一僵,剑眉倒竖,亦是学着李在中,啪地一下把棋子拍在棋盘上!
“我是主将,绝对不能让队友们失去信心!即使我下的都是烂棋,我也要让他们听见我的声音!”
杜应若一颤,随后表情认真地陷入了对局中。谢榆松了口气,克服着畏战的情绪,对自己分析目前的态势:“布局阶段靠的是对实地与外势的均衡把握,只要我俩互相忌惮,黑白两方就会形成均势,魏柯上线之前,局面不会相差太多吧……”
可是李在中很快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他一上手就是对错小目布局,第7手就下出了大斜!谢榆权衡了一番:“我不可以跟他正面交战,不然会露出破绽。”做了退让。李在中紧跟着黑13、黑15连压!谢榆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好凶!一退再退。李在中趁胜追击,一口气下到39手,把白棋紧紧压缩在了角地,还形成了庞大的外势。谢榆汗如雨下,他已经毫无悬念地落入了下风……
魏柯疯狂给谢榆打电话,可是不管怎样都无人应答,看来比赛已经开始了。纵使他是神仙,也忍不住在心底里骂起了弟弟:皮,真得皮,竟然一个人跑去跟李在中对弈!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输了又要一蹶不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回来。
正当魏柯焦头烂额之际,来电响起,他赶忙接通:“喂?”
“魏柯?我是王梦雨。”
魏柯大怒:“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兄弟俩吵架的事!”王梦雨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将听筒切换成蓝牙模式,“来不及了!我帮你连上谢榆!”
魏柯喊了两声听得到吗,走投无路的谢榆精神一震——哥哥上线了!
他赶紧从沙发上挺直了腰,手抚摸着嘴唇咳嗽了两声,表示听到了。在棋场上,他不能随便说话。
然而魏柯随后就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没人报谱!
虽然王梦雨帮他们俩搭好线路,魏柯和谢榆能互相听闻,可谢榆是个哑巴,魏柯是个瞎子!
魏柯想到刚才李法天的领导提到大显示屏,说明今天这场棋赛是有场外直播的。他立刻停下了脚步,询问身边的李法天:“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大礼堂外?”
“是啊,好多人啊——怎么了?”
“显示屏上是不是棋谱?”
“对。”
“谁跟谁在下?”
李法天虚着眼睛瞧了会儿:“魏柯和李在中。”
魏柯松了口气:“把棋谱报给我。”
“啊?好大一张呢!他们东下一颗、西下一颗,我怎么知道!”
“棋盘是19*19的规格,先报行,再报列,从左上角开始报,快!”
李法天:“?”
李法天:“呃……第三行三四五六列都是白,第七列是黑,第八列又是白……好麻烦啊……”
“报!”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凶干什么啦……”
谢榆听到了耳机里传出魏柯的声音,整个人都为之一振。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小时候他被人揪着头发按在地上摩擦,结果关键时刻天降大哥,大哥手里还拎着一截水管!这个哥他可以吹一辈子。
虽然魏柯一时之间还不能加入战局,但谢榆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只是很快他又陷入了另一种担忧之中:自己开局下得实在太糟糕,怎么跟哥哥交代?!
他现在赫然脱离开了对局者的身份,得以更加理智客观地分析局面。
李在中一开局就发出了急于求战的信号。自己是怎么做的?因为担心力不能逮,所以一退再退,导致每一次李在中冲击,都让出一部分实地。他把所有的压力都转移给魏柯,等他上线来收拾残局,但魏柯一定是万能的吗?面对着这种局势,他真的能够转危为安吗?说什么向哥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已经让李在中的优势如滚雪球一样滚起来了!
耳机对面传来了骚动,他听见有女孩子的声音:“诶,这不是魏柯吗?”
“你认错人了。”魏柯镇定自若地回答,然后拉着李法天避开骚乱的人群。“哪里比较隐蔽?”
李法天四下里一张望,将他送到洗手间门前。
魏柯急切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现在,去找两支对讲机。”他刚才听见学生干部拿着对讲机在维持现场秩序。
李法天:“?”
“你一支我一支,我进厕所,你留在屏幕前报谱。”
李法天:“为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
“以后再跟你解释。”魏柯拍拍她的肩膀,摸索着进了隔间,安抚谢榆道,“再等等,马上就好。”
赛场上的谢榆攥紧了手。照理说,他应该羞愧、惶恐,但是当魏柯反过来安慰他的时候,他竟然从心底里燃起了一丝浓浓的嫉妒。
为什么到现在还那么沉着冷静?他的处境很糟糕吧?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临着被戳穿的威胁、像见不得光的地鼠一样四处躲藏,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局面。而且不是已经知道我下成了什么样吗?强劲的对手,操蛋的环境,糟糕的战局……这么大的压力累积,为什么完全没有情绪波动?是相信自己的实力可以轻松地反败为胜,还是……从来没有对我抱有过希望?
“很好。”李在中打量着情绪低落的谢榆,心里一阵轻松。
他和魏柯数度交手,熟知魏柯的风格。魏柯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捕猎者,擅长以静制动,没有绝对把握绝不出手,因此他才会选择在开盘阶段猛攻猛打,以期获取一些先手优势。但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风险的。魏柯的技术均衡全面,并不缺乏力战的实力,如果他不准备将主动权交给自己,那么李在中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但只要魏柯采取守势,割让实地,自己就有机会与他一搏。
只能说,这一回,李在中赌赢了。
一步退,步步退,白子从一开始就在苦苦挣扎,而黑子势如破竹!这盘棋,甚至走不到收官阶段就会结束!
就在他胜券在握之时,对面“啪”地一声,第46手落子!
李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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