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棋士》第59章


“5…十七。”耳机里的魏柯命令道。
谢榆递出手去,攒着眉头按在了7…十三处。
他很快回过神来,浑身的冷汗哗地浸湿了衬衫,怎么把心中所想下了出来?!他明明应该按照魏柯的指示行事的!
对面的工藤修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在他的认知里,这步棋似乎贴了他15目左右?
魏柯听见了李法天的报谱,即使再隐忍也不免动怒:“我不是要你走5…十七么?”
谢榆不敢回嘴,只是保持静默。他整张脸都涨红了,心虚地再次检视了一番自己方才的思路。
他的想法虽然很险,但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断掉这两子,再夹逼工藤修,使他失去对边路的控制权,这一手先手劫可以使大龙紧气。而工藤修要给边路长气只能找劫,那么大龙的死活就成了问题。就算工藤修看破他的劫,先手给边路长气,他也有信心在自己控制的边路与他对杀。更遑论他还留有后着,如果在2…十三位祭出一手扳,工藤修中盘就得投子认输。
魏柯的思路却完全不是这样。他蓦地被谢榆打断了行云流水般的布局,整个进攻步伐都被打乱了,让工藤修的大龙逃出生天,不得不另寻出路。他闭目许久,直到这一手开始读秒,才嘴唇微动:“13…五。”
谢榆有些失望。魏柯没有采用他的思路。失去后续棋子的配合,他那一手成了坏棋,倾覆了白子的所有前期优势。他强打起精神,按照魏柯的指示行着棋,眼光却时不时挪到5…十七的黑子上:“其实我这样处理,也未尝不可……”
这盘棋下得前所未有地缓慢,因为谢榆的打岔,魏柯必须推翻原有的布局,投入更高的计算,才能把谢榆那一手贴的数目追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旁的李法天发现魏柯脸色惨白、手指轻颤,在木质扶手上留下明显的水渍,忍不住问:“喂……你没事吧?”
魏柯恍若未闻,额角流下豆大的汗珠,左眼眼皮跳得飞快。
李法天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怎么觉得魏柯在痉挛?!
“魏柯!魏柯!”李法天用力推推他。
魏柯低声训斥:“别吵!”
他说这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李法天见势不好,扑到桌前打了120。
救护车很快开到了楼下,救护人员赶到现场。他们看到病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下棋,起先还面面相觑。很快他们发觉魏柯脸色发青,连喘气都很难,赶忙给他上了氧气面罩。然而病人依旧端坐在藤椅上,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李法天了解魏柯那破脾气:“边走边下!”
谢榆听见了李法天的这句话,一下从沙发上抬起了上身。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然后似乎转移到了另一个封闭空间,拉上了移门。随后,对面竟然响起了救护车的警笛声……这是怎么了?
魏柯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没事,继续。18…十七。”
李法天在摇晃的车舱里拿着手机,眼睛紧盯着直播,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她并不是怜悯魏柯的遭遇——可能也有一点——她只是突然被触动了。针扎在魏柯的手上,呼吸机连上了他的嘴,他的腿到现在为止还在抽搐,但是他依旧还在下下去。
魏柯被搬上了活动病床,医生们推着他在走廊上疾走,谢榆听见了叮铃铃的滚轮声,以及医护人员七嘴八舌的命令。他突然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然而他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都没有办法问一句“你还好吗”?
棋局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魏柯把谢榆那一手的劣势渐渐追平。但是工藤修依旧还在负隅顽抗。可以争的地越来越少,整个棋盘几乎都被布满了,谢榆冷汗直冒都坐在棋局前计算两人的最终数目。魏柯还差工藤修两目,可是他根本看不出哪里还有转机。
“8…十二。”魏柯说完这句话,长长地松了口气,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榆一愣,脸上渐渐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抬手啪得一声,打在8…十二位上!
一子定胜负,在最后一刻,逆转乾坤!
工藤修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当场失声痛哭!赛场却像要沸腾一般,高呼着魏柯的名字!
“在刚刚结束的中日韩三国擂台赛上,中方主将魏柯以半目之差赢下了日本前锋工藤修!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第108手时魏柯突然出现大失误,为对手拱手送上15目之多,令人难以置信地是,他没有放弃斗志,一目一目紧咬翻盘。最后,魏柯靠着强大的官子功夫,终于将对手反超。这位刚刚过完17岁生日的中方主将终于遏制了日本队勇猛的攻势,并且维持住了18连胜的可怕成绩!他的等级分亦是一路飙升,目前以逼平了刚刚获得名人头衔的罗爽!让我们再次期待魏仙手给我们带来的下一场胜利!”
而在狂欢的人群里,谢榆忍不住泪流满面。现场的所有人都在高喊魏柯的名字,但是没有人知道魏柯为这盘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第 28 章
谢榆回到家的时候,魏柯已经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了。但是他面前的棋盘空着,棋子收拢在棋篓里。他望着窗外,仿佛能看见整个城市的灯火阑珊。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下棋的时候听见有……”
“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魏柯转过头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你第108手是什么意思?我要你走5…十七,你为什么不听话?”
谢榆面对魏柯的暴怒,忍不住为自己正名:“那只是我的虚晃一招。”他坐下来,手捻棋子复盘,对魏柯讲解了他当时的行棋思路。
结果魏柯根本没有耐心听完。他把自己原本的布局统统压上棋盘,凛然地质问谢榆:“你现在还觉得你的选择很好吗?”
谢榆理亏,挫败地朝他低头:“我本来就没觉得我的策略更好。只是当时我已经下错了子,在那个局面下,按照我的思路也未尝不可。你要是顺着我的理路走下去,后来不会那么辛苦。”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按照你的想法走?!”魏柯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谢榆知道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不再谈论这个问题,坐到他身边去拨弄他额前的乱发,安抚道:“你今天比赛的时候到底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是头痛又复发了吗?”
“我没事!”魏柯劈手将他打开,“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轻松一点,以后正式比赛里就集中精神,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低级错误!”
谢榆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拍红了的手背,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那天谢榆吃完饭就借口备战躲去了棋院。下楼的时候,李法天追上了他:“你哥为了下完那盘棋,进医院了。”
谢榆插着口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计算量太大,大脑负荷不过来,出现了一些生理反应。下午就出院,应该问题不大。”
谢榆苦笑:“他本来就有神经胶质瘤,怎么可能问题不大?医生怎么说?”
“我不是他的谁,医生什么也没对我说。”
“行,改天我陪着他去复诊。”
“他近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和他的病情有关,你多包容他一点。”李法天劝道。
谢榆点点头:“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好。”
李法天摇摇头:“你不要这么说。我学心理的,我知道,你哥的问题更大一些。他最近心态很差,你尽量不要去刺激他。”
“我有数。”
送走谢榆,李法天回到家里,对魏柯说道:“你对谢榆太严厉了。你要把他当成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绕着你转的附庸。再好再亲的兄弟,你也不能一味从他身上索取,他是个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魏柯厨神地抚摸着棋盘上的棋子。棋盘边摆着一本病例,是今天下午他挣扎着出院时,医生交给他的,夹杂着一些复杂的表格、成像以及化验单。
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在谢榆下出108手的那一刹那,魏柯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先是暴怒:为什么动我的棋?他怎么敢?进而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是故意的吗?
支撑着病体赢下比赛后,魏柯听着医生的话,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原本是从来没有这种体会的。他的心总是很安定。人生在世,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找到知己,可是他非常幸运地出生自带小榆,不论何时、不论何地,这个世界上都有一个生命体与自己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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