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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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郡县官府连日飞马下令各乡、亭、里,凡新人山东人士务必在立秋之日赶赴骊山谷观刑,违者依法严惩不贷。而对已经大为减少的老秦民户,官府却只一句话,想去便去,由你。议论风传,老秦人反倒大大生出了好奇新鲜之感,许多人要观官刑,也有许多人要看看从来没有见过的帝王陵园究竟甚样。于是,立秋日一大清早,四乡民众便络绎不绝地奔向了骊山谷,与口音各异的六国贵族们交汇成了驳杂不息的人流,种种议论飞扬不亦乐乎。列位看官留意,秦政禁议论很是明确:禁止以古非今的攻讦言论,而不是禁止一切人议论一切国事。以始皇帝君臣之为政锤炼,决然不至于愚蠢到不许民众开口说话的地步。为此,此等场合的消息流布议论生发,依然是前所未有的。
刑场设在一片平坦的谷地,观刑人众从两面山坡一直铺满到谷地四周,却静悄悄地再没了声息。人们发现,今日这个刑场大是怪异,没有刑架木桩,没有赤膊红衣的行刑手。大片马队圈定的谷地内,却有数以千计的士兵在掘坑,一排排土坑相连,湿乎乎的新土散发出清晰的泥土气息,看得人心头怦怦大跳。老秦民户们悄悄相顾,悄悄地说着:皇帝好心,要在杀了这些人犯后就地埋葬哩,一人一座墓还陪葬在皇帝身边,皇帝也胆子正,不害怕哩。但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因为,谁都觉察出了一种异样的气息在弥漫——六国贵族们都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不说话,有人还是穿着粗麻布衣来的,一脸哀伤绝望,看得老秦人心酸。
午时终于到了,一大片衣衫不整形容枯槁的儒生被押进了山谷。
刑场中央的土台上,两排号角齐鸣。台角的司刑大将长喊一声:“主刑大臣到——”御史大夫冯劫、廷尉姚贾便走到了台前。姚贾念诵了一篇决刑书,如同铁硬的石工锤叮叮当当砸在青色的山石上:“大秦皇帝诏:查孔门儒生四百六十七名,无视大秦新政之利,不思国家善待之恩,以古非今,攻讦新政,散布妖言,诽谤皇帝,勾联六国旧贵族,图谋复辟三代旧制。屡犯法令,罪不容诛!为禁以文乱法之恶风,为禁复辟阴谋之得逞,将所有触犯法律之儒犯处坑杀之刑!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之后,冯劫便是一声高喝。
多少年之后,皇帝的陵墓上已经是草木森森了,关中民人还能记得那清晰的一幕:儒生们被推下了深深的土坑,泥土开始飞扬起来,先是种种撕裂人心的惨叫,渐渐便是一声声沉闷的低嚎,渐渐地便没有了声息……一个老秦农人说,那日他梦游一般出山,在山脚听见了一个白发老人与一个年青人梦境般的对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瘫在地上了。
“亚父,儒生们再也不能说话了么?”
“儒生们是不能说话了。然,有人替他们说话。”
“亚父,你害怕么?”
“亚父怕不怕都不打紧了。你个后生怕不怕?”
“项羽不怕!”
“为伺?”
“项羽不读书,不说话,只杀光秦人,烧尽咸阳!”
“不书不语唯杀人,天意何其神妙哉!”
列位看官留意,公元前212年秋,四百六十七名儒生被坑杀,这是整个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惨案之一。尽管它在当时有着最充分的政治上的合理性,然经过漫漫岁月的种种堆积之后,这一惨案却仅仅以摧残文明的野蛮面目,久远地留在了中国人的记忆之中。嬴政皇帝的历史铜像在焚书的烟雾与坑儒的黄土中,变得光怪陆离恍若恶魔了。
却说坑儒之后,皇帝的一道诏书立即明颁天下郡县,张挂于所有的城池四门。
假若说,坑儒消息传开之初,天下大为惶惶不安,更多的是恐惧弥漫;及至皇帝诏书颁行,且明白晓谕其中道理,天下则真正地被震撼了。这道皇帝诏书是:
大秦始皇帝坑儒诏
秦始皇帝特诏:朕定六国,一天下,不封建诸侯而力行郡县制,非为皇族一己之私。实为华夏一体昌盛大出于天下也!封建诸侯,固利朕之私利,朕安能不知哉!然则,华夏裂土分治,天下大战不休,我民尸骨成山,朕安能弃天下大利而唯顾皇族一己之利耶?今有儒生者,朕曾封其首学孔鲋为文通君,使其居天下百家之首,厚望其兴盛新政文明;诸多儒生,亦成大秦博士,厚望其资政治道而共谋华夏强盛。朕何负儒家?秦何负儒家?孰料儒家“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之禀性难移,不思时势之变,不思人民之安居乐业,唯念复古复辟之旧说,在朝鼓噪诸侯制,在野勾连六国贵族,既不奉公,更不守法。孔鲋擅离职守而逃国,裹挟举族而逃乡,君臣人伦之道尽皆沦丧,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也!在朝儒生亦不思悔过,党附真儒生假方士之卢生,聚相以古非今攻讦国政,最终竟欲一体逃国。如此儒家,无法,无天,无君,无国,唯奉一家私念为至高,谈何礼义廉耻哉!唯其如此,朕决意不以常刑处置儒犯,对触法儒犯四百六十七人一并坑杀,其族人家人俱发北河以筑长城,并四海缉拿要犯孔鲋与六国复辟贵族。所以如此,在于儒家与六国贵族沆瀣一气大行复辟,实平定六国大战之延续也。故此,朕不以寻常罪犯待儒家,而以战场之敌对儒家,以明新政,以正国法,以镇复辟。朕并正告天下欲图复辟者:朕不私天下,亦不容任何人行私天下之封建诸侯制;尔等若欲复辟,尽可鼓噪骚动,朕必以万钧雷霆扫灭丑类,使尔等身名俱裂。谓予不信,尔等拭目以待!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
这道诏书如同一声惊雷,在天下轰隆隆震荡着。
人们从来没有听过一位帝王如此说话。更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帝王如此公然地宣示坑杀之正当合理。可是,平心而论,皇帝说得不对么?儒家做得好么?一个被皇帝如此器重的学派,不好好为国家效力,却做出了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说来也是,这儒家在士人阶层颇有洽学声望,然却在寻常民众中最是没有人望。不说别的,就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爱劳动这一则,便被民众多视为痞子懒汉。再加上那些“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之类的话语,谁听谁厌烦。而目下儒家所鼓噪的,又恰恰是民众最苦不堪言的分封制,老百姓谁个能说儒家好?一听皇帝诏书,十有八九都喊杀得好,儒家该杀。人家皇帝都不要自家子孙做诸侯,你个儒家屙屎鸟动弹鼓甚闲劲?还不是想自家弄一块封地滋润滋润?着,碰上了一个铁腕皇帝,封地没捞上还将自家赔给了土地,自作孽,不可活,活该他倒霉!如此言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渐渐弥漫天下,实实在在给儒家与六国贵族以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慑。
一时之间,甚嚣尘上的六国贵族大为惊慌了。
在各郡县的严厉追查下,六国大贵族的后裔们暗中兼并旧时封地的黑幕活动几乎是齐刷刷没了踪迹。当大将杨端和率五千飞骑赶赴旧齐国缉拿藏匿的复辟者时,隐身于滨海小岛的一批六国公子们早作鸟兽散了。杨端和在之罘岛卢生建造的洞窟宫殿里,搜索到了种种物证带回。御史大夫冯劫与廷尉姚贾立即联具发出了缉拿令,开列的名录是:旧楚公子项梁项伯兄弟并项氏族人、旧韩公子张良、旧魏公子张耳陈余、旧齐公子田儋田横等两百余人。
此时,天象出现了一次异常——荧惑守心!
荧惑者,火星也,因其运行复杂多变而常使入迷惑,故名。守,星驻某宿二十日以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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