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第44章


黎笑棠安静了许多。从前他都是话最多的那个,吃个饭,光是挑剔这个挑剔那个都能念个不停。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人,现在像变了个人似地。一心一意低头小口地吃饭,也不说话,偶尔搭腔,便又沉默。
陈琛其实有太多想说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站起来,拿起酒瓶把空杯子灌满,然后递给黎笑棠一杯。黎笑棠看着面前橙黄色的液体,抿了抿嘴唇。他把筷子放下,然后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
“笑棠,琛哥对你唔住(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你系救我一命, 我记住了。”陈琛拿起杯子碰了碰黎笑棠的,然后仰头全部灌下。他的喉咙吞吐,黎笑棠盯着他喝酒的动作,眼底潮涌,他也拿起杯子干了。
黎笑棠仰头的瞬间,眼睛与天顶的吊灯碰撞,又刺又亮,叫他难受。陈琛先把杯子放下,黎笑棠坐着也把酒干光了,他重重地放下杯子,口腔里酒和情绪混为一谈。
“你知监狱冬天阵有多冷咩?我膝盖有时候都疼……”俩人不知道喝了多少,喝光一瓶又叫一瓶,满满一桌子菜都几乎没怎么动。两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陈琛举着筷子乱挥,黎笑棠歪着头枕在自己右手的臂膀上,他脸色涨红,眼皮都快耷拉在一起。
直到陈琛的手机作响,才拉回一丝理智。陈琛已经喝醉了,他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他结结巴巴地报了酒店的名字,电话那头才挂了。
“边个啊?(谁啊?)”黎笑棠伸手敲了敲桌子,陈琛揉了揉眉心说:“阿霆……”
黎笑棠听到这两个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伸手指着陈琛咯吱咯吱地笑,然后舔舔嘴唇说:“你呢个死变态,同你呢个侄子……”
陈琛做出投降的姿势,他不住地摇头说:“臭小子,咪(不要)再讲了啊……”
没一会陈霆就来了,他脸色极度不悦,半抱着陈琛先上了车,再折回去准备扶黎笑棠时,被黎笑棠拒绝。黎笑棠摇摇晃晃地强行自己上了车。
“阿霆,先送你黎哥返屋企(回家)……”陈琛歪着脑袋看着正开车的陈霆,说着说着,突然伸手撩起了陈霆鬓角的碎发,陈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陈琛盯着他看,目光寸步不离。
“你知我家喺边度咩?”(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黎笑棠半斜在后排,语气有些戏谑的味道。
“唔(不)就兴业路上咩……”陈琛嗤笑一声嘲讽黎笑棠痴线,黎笑棠也喝多了一时竟然没想起来要反驳。
车子将黎笑棠送到了兴业路。陈霆要送黎笑棠进去被他生气地推了推,他低声骂骂咧咧,陈琛叫陈霆别管他,催促着陈霆走。
黎笑棠歪歪扭扭地扶着墙摸进了楼道里,他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根本都忘了要按密码锁才能进门。他抬起手握拳就往门上使劲地砸,他边砸边吼:“开门!开门!”
敲了几下门从里面被打开,黎笑棠前面整个人都趴在门上,门忽然一开,他整个人都往前跌冲,差点摔倒。这时,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黎笑棠被那双手护着才没有摔痛,他搭住那人的手腕,然后抬起了头。
一眼就刹那心碎,欢和苦瞬间在胸口混交,连拒绝都不得。傅琅根本不敢动,怕动一下,这个人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灰飞烟灭。
黎笑棠拧眉,他迟疑着伸出手,先是用指腹碰了碰傅琅的下颚,再用大拇指摸过他的嘴唇。黎笑棠眼眶通红,红血丝似乎是要冲破眼眶,他颤抖着发问。
“……安安吗?是安安吗……”他的嘴唇都在抖,声音更是支离破碎。傅琅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用力反握住黎笑棠的手,然后呜咽地不住点头,黎笑棠一下子抽回手,他狠狠地给自己甩了一巴掌,然后不停地摇头说:“骗我的……是骗我的……”
直到被抱住,真真实实,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陌生又熟悉的环抱力量。黎笑棠才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每一滴泪,才找到了归属。
第五十八章 
“你怎么在这里呢……你怎么在呢?”黎笑棠使劲去捶打傅琅的肩,傅琅微微将他拉开些,黎笑棠抬起双手就去摸傅琅的脸,他不敢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摸,从额头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他颤抖着手仔仔细细轻轻柔柔地描摹,他问一遍眼里的水就多一份。
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傅琅抵着黎笑棠的额头,他翻来覆去地只有这三个字,他用指腹去擦黎笑棠的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擦到傅琅的声音也跟着哽咽。
吻落下来了,就像无声平雷刹那炸开,将俩人炸得片甲不留。全世界都静止,什么都听不到。黎笑棠紧紧搂着傅琅的脖子,他发了疯似地索取,傅琅拼了命地给予。唇舌连接,一丝缝隙都不舍得有。傅琅一把将黎笑棠抱到腿上,他大力地摸着黎笑棠的后背,那股劲仿佛是要把他揉进自己体内。
黎笑棠去扯傅琅的衣扣,因为太用力,扣子都崩了,黎笑棠闭着眼睛顺着傅琅的身体替他把衣服粗暴地脱下,他的手在傅琅的胸前、腰前不断流连。
“……棠棠……”傅琅进入的时候,忍不住叫了黎笑棠的名字。这一声简直要了彼此的命,黎笑棠下身一缩夹得傅琅都忍不住抖。黎笑棠撩起傅琅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像是化了水,愈发迷情浓烈。他粗喘着气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傅……成安……我恨你……我恨死……你!”黎笑棠眼底赤红,像染了血的野兽,充满血腥和兽性,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撕咬,想要将这个人撕裂成一片一片,混着他的血肉再残忍地一口一口吞噬干净。
这样,他都不能解恨。
傅琅被他揪起头发,头皮也跟着痛。他们四目相接,傅琅的眼睛何尝不红,血丝想铁丝嵌在他的眼底,揪得他也痛,他不断搅动,黎笑棠死咬着嘴唇,手上的力气也不减。
他们就着这别扭的姿势做了两次。最后双双瘫在床上,混着那久违的气味,俩人都粗重地喘着。傅琅先转过头去看黎笑棠,黎笑棠满脸的汗,胸口因为喘气而起伏。
傅琅伸出手,手指一点一点地向黎笑棠爬过去,先用小指试探性地搭住黎笑棠的手背,黎笑棠眉头一皱,咻然一抽,傅琅的手落了空,断指正好磕了下,疼得抽了口气。
这声音让黎笑棠下意识地就瞥过头去,他一眼瞥见傅琅的断指,眼底蓦地一黯。
黎笑棠伸手覆住傅琅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到嘴边,他盯着那断指的地方轻轻地吻了一下。傅琅手一缩,被黎笑棠牢牢攥住。
傅琅一用力,将黎笑棠揽过,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黎笑棠的脸贴在傅琅赤裸的胸口,那炽热的心跳声跳得愈加厉害。
黎笑棠忍不住动了动脸,傅琅把他搂抱地更紧。
“你到底叫乜(叫什么)名字?”黎笑棠微微仰头摸着傅琅的下巴说。傅琅呼吸一顿,他握住黎笑棠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态度诚恳。
“我叫傅琅,玲琅嘅琅;我嘅生日系1月12号;父母都死了,我17岁上了警校,成为警察,18岁成为卧底,代号鸳鸯。我确实系广州人,呢点我冇呃你。(这点我没骗你)。”
傅琅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黎笑棠靠在他的胸口,很久都不说话。等傅琅说完,他突地笑了一下说道:“培训一年就伪装成古惑仔,睇嚟(看来)你喺(在)警校表现突出啊。”
这句话让傅琅抿了抿嘴唇,似乎有根针在戳他的心肺,他不由自主还是会有应激反应。黎笑棠剐了傅琅一眼,然后抬手用手背摩挲着傅琅的额角。
他弯着眼睛笑口气听上去不真不假。
“你以后还会唔会呃我呢?(还会不会骗我呢)”
傅琅的心像被提到了嗓子眼,有一盆冰水从他的头顶浇到他的脚底,那刺骨的冰冷叫他全身都忍不住蜷缩。他眨了下眼睛,感觉嗓子眼都被堵住。
“不会,再也不会。”
黎笑棠手下的动作依旧,他撑起身体,歪着脑袋,眼神睥睨地盯着傅琅。他的手指骨节硌在傅琅的脸上并不舒服。他挑了挑眉,然后勾起嘴角附身贴在傅成安的耳边轻声说。
“我仲系(还是)唔(不)太相信你,傅成安。”
傅琅的手蓦地一下子握紧,手背青筋都凸了起来。黎笑棠又抬手去摸傅成安的脸,他笑了笑说:“对唔住(对不起),我仲系(还是)想叫你傅成安,都六年多了,我改之不过嚟。”
傅琅面上的痛苦一闪而过,绞得黎笑棠跟着一起痛,痛得撕心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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