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莫属》第18章


他要这样看着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庄都不放过她吗?
她心口跳动得离谱,连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忽地,传来叹息声,她垂下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开她紧张交握到发疼的手,温声说道:“就算你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十年来……你过得快乐吗?”
沈非君见他终于开了口,问的不是他儿子、不是为何她要瞒,不是她心里预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睑脱口反问:“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忘了?”
“每天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对我来说,神魂不在身壳里,自然是什么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语气多淡啊,仿佛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给她十足的罪恶感。
“我……”一向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她却不做对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阴,再不还给他,他只怕耗尽一生仍不愿松手,而他不愿松手的女人却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这对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里终于有了决定,她暗暗深吸口气,低声说道:“十年前,我离开你家之后,往南走……”
往南?那时莫家生意并未与南方有所牵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让他找不着她,莫遥生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吭声,只是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着说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发现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时吓坏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时怀的,至少我在你家时,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个月?六个月?还是七个月?”
莫遥生闻言惊讶:“你怀孕这么久才发现?”
“我也觉奇怪啊。”她委屈地说:“谁教别的孕妇肚子都大,我却比别人小了一半。”
莫遥生望着她,喃喃自语:“你个儿娇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时,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师父又是男人家,当然也不会教你女人怀孕之事……”当他发了疯地找她时,她却已身怀六甲。
五、六个月?他慢慢推着时间,想起这时候正是他开始绝望、夜夜恶梦的时候。他得了子,却开始作起了可怕的梦。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与鸣祥还是后来才清楚女人家怀孕的事。”
“鸣祥?天水庄的凤鸣祥?”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凤鸣祥。莫遥生试图回忆那个凤鸣祥的长相,他对不相干的人原是没有兴趣,但凤鸣祥是他小师弟莫不飞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凤鸣祥貌似男,城府不浅,与他的小师弟傻气性子是天差地远。
“鸣祥的恩情,只怕我这一生都还不了她。她救了我与小鹏的性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发现自己怀孕没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鸣祥及时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将我带回天水庄,保住我们母子二人,甚至小鹏出生之后,她也极力保住小鹏的命。”
“小鹏他……身子不好吗?”
“他刚出生时,是有点不好。天水庄不缺珍贵药物,小鹏的身子很快就调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鹏不被她义爹注意到。”
莫遥生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惑。“凤鸣祥她义爹?我不曾听过,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干净,绝不复生。”
他虽脸色不变,但心里微愕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终于直视他,认真地答他:“方才你问我快不快乐,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十年来我的快乐来自于小鹏,我的不快乐来自于鸣祥她义爹。”
莫遥生心惊地问道:“凤鸣祥她义爹对你做了什么?”她武功虽好,却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学人才此比皆是,要伤她绝非难事。
沈非君见他为过去之事着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这人……简直让她无法干脆地推开,真恼。
“非君!”“你应该问,他对天水庄的人做了什么?”
“我管他对天水庄的其他人做了什么!我只在乎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控制了你十年?让你出不了天水庄?不,他既然都死了几年,为何你还要留在那里?”
“因为我回不去过去了,因为我心甘情愿留在天水庄。”她答道。
莫遥生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良久,他才动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红,声音开始有些轻哑:“我被鸣祥救回天水庄,心里十分感激她,却也很惊讶她年纪比我还小,可性子极为成熟,甚至比我还坚强。她不许我出屋一步,不让任何产婆来看我,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虽感奇怪,但我不曾问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鹏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我才知道鸣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他……简直有病!他将鸣祥她们养作女儿,不是为了真让她们成为女儿,而是将鸣祥当未来的妻子养,将司徒寿当杀手来养……”
“杀手?他是武林中人?”
“我只知他的武功奇高,就算是合司徒寿与余沧元之力,也杀不了他。那天小鹏就在我怀里,而那男人一直在看着我,想看穿我的灵魂,我原要跟他一拼生死,后想我若死了,小鹏落入他魔掌,必没有好下场……你又在发汗了?”沈非君恼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紧张什么?”
“你若死了,我这一生还是不会放弃寻你。”他喃喃自语着:“当我在醉生梦死时,你却遭了大难?
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都是我自找的,关你什么事?”
见她没好气地在说话,莫遥生只觉她像极过去的沈非君,只是他恼极时间无法再回转,当初若能让他知道若能让他知道,他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母子!
“总之,我及时察觉他对易毁之人事物毫无兴趣,我便扮作没有用的母亲,骗他我夫君早死,他信了,不再理我……”迟疑了下,说出当初的百般挣扎。“我可以离开的,当初我可以抱着小鹏逃离的,他不会来找我,我知道。”
“你却留下了。”他的语气有极深的哀伤。
“你以为我留下是无处可去?呜……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丑娃娃,还能到哪里去?呜呜……”
莫遥生见她说得好好,眼泪却突然掉下来,而且一掉就是一堆还不停,他心一慌,以为她说到伤心处,手忙脚乱地抹去她的眼泪。
“你……你别哭别哭,我没要怪你。”抹了又掉,像泪坛子,她到底积了多少委屈的事?
他伸出双臂停在半空中,想要抱她入怀哄,后想到他从未用过这种方式哄过非君……或者该说,她的脾气太倔,他不曾感受到她的软弱。见她眼泪直掉着,他终于忍不住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沈非君暗暗吓了一跳,鼻间都是他的气味……好感动啊,以前只有在梦里可以看见他、听见他、闻到他,现在却是梦成真,只是,他会何时推开她呢?
“你别哭,都过去的事了。”他柔声说道。
“没有过去。”她的声音含糊地从他怀里传出,他必须俯头才能听得真切,他的嘴贪婪地吻着她的长发。
他宁愿不再听,只要她别再哭,他宁愿将时光保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进。她并不排斥他的碰触啊,为何却一而再地做出与他毫无关系的暗示?
他若不紧紧抱住她,迟早她会跑,他知道。
“不是一个人死了,事情就会过去。”她贪恋地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遇到了鸣祥她义爹,知道了鸣祥她们的生活,我才明白我离开你家的理由多可笑。我曾想回去找你,但我不能,我不能在她救了我之后,丢下她不管地逃离天水庄;我更不能回去找你的原因是,不将你这条路断得一干二净,我怕我一逃,他哪天闲来无事想找人玩,想到了我……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他循线找着你,不如骗他你死了,我留下,找着机会杀了他,迟早,我们可以再相见。”
他愈听心中疑云愈深。“他在三年多前已死,我还是等不着你。”
“是啊……若不是在大云楼上巧遇,只怕你一辈子都等不着我。”
她声音忽而冷淡下来,让他心里打了个突;又见她挣脱了自己的拥抱,怀中的空虚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唯有脸颊的湿痕能印证她曾泪若雨下,莫遥生心知有异,直觉低喊:“别说了!”
“我们一直以为鸣祥她义爹死了,我们就自由了。是啊,意志是自由了,但是人呢?
鸣祥自小为了防她义爹,变得城府极深,难以信人;司徒寿被教得人不人、兽不兽的,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余沧无疑心更重,待人少有真心,就算鸣祥她义爹死了,他们仍无法改变其个性,你说,我呢?我在这里待了十年,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心一惊,难以想像她这样坚强倔强的姑娘,也会被环境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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