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第34章


一号室里的人都嚷着跳了出来,他们都一身校服,在互相嘲笑。为了显示与众不同,几个人都戴了阿迪达斯的头带。谢景渊不懂,问雨翔:“他们头上的市是干什么的呢?”雨翔也不好打开天窗鞭挞人性里的虚荣,道:“这是擦汗的。”
教室里十分热闹,初识不久,就算朋友讲一个不好笑的幽默故事,碍于情面,只好笑,所以尽是笑声,只有成为了最好的挚友才会不给对方留面子。梅营进门第一句话:“谁是林雨翔?”雨翔忙站起来说:“我是。”梅管认清他的容貌,说:“去一趟校长室,钱校长找你。”学生都佩服林雨翔厉害,开学军训第一天就被校长接见。雨翔记起昨夜大意失脚盆,难道这脚盆能开口说话?忐忑不安进了校长室,钱校长正端坐着,脚盆在椅子下面。雨翔见了罪证,如芒在背,慢慢往钱校长那儿凑过去。钱校长的语气像盼了好久,放下笔说:“你终于来啦,好,坐。”雨翔不为客套话迷惑,想这些话只是黑暗前的黎明,准备抵赖。钱校长拿出脚盆,问:‘这是你的吗?”雨翔为乱真,上前去看看,再赖不迟,一看后吓得赖的念头都没有了——脚盆边上有个号码,无疑是自己的,不作反抗道:“这——是我的。”
“那怎么会在我这儿呢?”
“昨天晚上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不小心?”
“嗅,昨晚我晒衣服,不,晾衣服,放在阳台上的,手一碰下去了。”
钱校长一时找不出这个谎言的弱点,雨翔见憋出来的谎报有成效,一谎未平一谎又起,眼里放光道:“怪不得昨天晚上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原来是被你捡去了!”
钱校长被连环说蒙住不算,还背了一个乱拿的罪名,心里叫苦,换个角度问:“那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谁在泼水?”雨翔道:“三楼四楼那帮人。”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这个——我怎么去——”
“这个你做错了。作为一个中学生,尤其是市南三中的高一新生,身上应该充分体现出一种善恶观,应当嫉恶如仇,你没有参与,很好,可你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要去阻止。”
雨翔的谎撒得太真,自己也信了,心里愤然想怎么不骂干坏事的而要骂看见干坏事的,说:“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阻止不了。”
钱校长在雨翔错的话里揪不到对的,只好在对的话里挑错的:“这个你又做错了。即便没有效果,但市南三中学生的风貌你应该体现出来,你应该挺身而出,试过才会知道行不行,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雨翔怕再不妥协,钱校长又要发宏论,只好点头。
钱校长把脸盆还给林雨翔,抽出纸笔,道:“你写份检讨——不能说是检讨,应该是经过这件事的认识。”雨翔认识不出来,信笔写道:检讨书昨天晚上,我听到了我所住的那一幢宿舍大楼的第三第四层有一阵一阵的水直往外面波,水掉下来,溅湿了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楼的管理学生就寝纪律的老师的衣服。我当时正在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楼的二楼晾几件刚刚洗好的脏衣服,见到了上面同学的不文明行为,我却没有劝阻我上面那些同学。我现在认识到我的行为是很恶劣的,不符合《中学生条例》里的规定,不具备作为一个跨世纪的中学生应有的基本素质。我决?C要加强我的集体观念,认真做好作为一个中学生的应做的事,不再犯上面那种错误,更严格要求自己,使自己成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人才。
检讨人林雨翔军训的一个礼拜浑浑沌沌,烈日当头,滴雨未下。市南三中是军训的试点学校,众目所瞩,所以其它学校的严格全汇集在市南三中,十个班级的学生像是夸父,专门追着太阳跑。练三个钟头休息十五分钟,人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女学生源源不断倒下去,被扶在路边休息。雨翔一次疼得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被教官骂一顿,仅有的十五分钟都被去掉了。军训最后一天是全校的总检阅。梅受常在班里发牢骚说这次要丢脸了,事实证明高一班的学生果然丢脸,正步走时队伍像欧洲海岸线,主席台上的领导直摇头。结果这个耻辱没能保持多久,被后面的几个班级连续剧新,主席台上的头摇累了,索性坐看云起,懒得再摇。
最后由于其他班的无私帮助,三班居然拿到三等奖。欢送走了教官迎接来了各科老师。时间虽然是不能够退回的,但却能够补回。第一个双休日各科练习卷共有十来份,要弥补军训浪费掉的时间。回家时雨翔又乘错了车,到了家天都暗了,林父林母正四处打电话找人,林母伟大到牌都没去打,守候着儿子回家,见到了儿子后悬念破除,解不了手馋解眼馋,跑出去看人搓麻将。雨翔正在填那些试卷,林父进门问读书情况,雨翔嫌烦,两个人大吵一架,互不搭理。雨翔冷静后醒悟过来,这样一吵岂不断了财路,便去重修旧好,但林父余怒未息,两个人差点又吵起来。
吃饭时雨翔看见放在碗柜角落里的酱菜,心肠一下软了,给父亲挟了一块肉,两人终于言归于好。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发,林父一路送雨翔到车站,在外面等到车子起动,雨翔见满脸沧桑的父亲推着一辆破车,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林父的愿望是要雨翔考取重点大学,雨翔这一刻心变得特别坚定,一定要考取清华,这坚定的决心经过公共汽车一路的颠簸,到了市南三中已经所剩无几。
寝室里剩谢景渊一人,仍在看书,雨翔问:“你这么早来?”
“我没有回去。”
“干嘛不回去?”
“为了省钱。”
雨翔不能再问下去,换个话题:“那,你的作业做好了吗?”
“好了!”谢紊渊边答边把卷子抽出来:“我要问你一个数学题目。”
雨翔为掩心虚,放大声音道:“尽管来问。”谢景渊把卷子递过去,雨翔佯装看这个题目,眼里根本没这题目的影子,只在计划怎么敷衍过去。计划好了惊讶道:“咦,这么怪的题目,要涉及到许多知识,它说……”雨翔把条件念一遍,只等谢景渊开窍说懂了,然后自己再补上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谢景渊的窍仿佛保险柜的门,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急得雨翔没话说。
沉默后,谢景渊说:“是不是里面涉及到了——到了我们没有教过的内容?”
雨翔准备用来撤退的话被谢景渊抢先一步说掉了,只好对这个问题进行人身攻击:“不会的。对了,肯定是出错了,漏掉一个条件!”
谢是渊点头道:“那,我想大概也是了。”雨翔庆幸逃过一劫,不敢再靠近谢景洲,谢景渊不顾雨翔人在哪里,问:“我还有一个问题。”雨翔听着这话一字一字出来,只恨自己不能把活塞回谢是渊的嘴,好比眼巴巴看见十米外一只酒杯坠下来跌碎。这时门“轰”一下开了,钱荣正拎着包进来。雨翔找到个替死鬼,忙说:“谢景渊,你问钱荣。”钱荣摇头说:“我怎么行呢?对了,雨翔,你卷子做完了吧。”雨翔说:“还有几个空着……”“没关系,让我抄抄!”雨翔把自己的卷子递给钱荣,问:“你是原来——哪个中学的。”
钱荣摆开抄的架势道:“一个私立中学,哈,这样子的试卷也要我来做。”
雨翔小心地问:“这试卷怎么了?”
钱荣不屑道:“我至少读过一万本书,我去做这种试卷太浪费我的才气。”
雨翔心里一别,想这种自负是自己初中时曾有的,后来无意间也磨平了。自负这种性格就仿佛一根长了一截的筷子,虽然看上去很有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感,但苦于和其他筷子配不起来,最终只能被磨得和其他筷子一样高,否则就会惨遭摒弃。
钱荣这根长筷子是金的,要磨磨不掉,扔掉嫌可惜,保留至今。
钱荣抄着历史试卷道:“你看这卷子,说得多浅,一点也不新鲜,听说过美国的‘一无所知党’吗?没听说过吧?听说过‘顽固党’吗?历史书上介绍慈掉却不说‘顽固党’,编的人水平还没我高呢。”
雨翔被他的话触动了什么,开了柜子翻半天翻出一本书,扬扬,问:“你看过这本书吗?《俏皮话》,吴研人的。”
钱荣作出嗜书如命状,扑过去道:“嗅!吴研人的书,我见到过!我爸好像和他有来往。”
雨翔脸色大变,问:“你爸是干什么的?”
钱荣就在等这话,道:“我爸是东荣咨询公司的经理,和很多作家有来往!”
雨翔问:“东——荣是什么?”
钱荣顿时气焰短掉大半,道:“是一个咨询公司啊,你没听说过?什么见识。
书拿来看看!”说完自己动手夺过书,一看封面“吴研人”上面有个“清”字,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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