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671章


为他搭脉,半晌方道:“叶公受了支离益‘诛心之剑’的魔音所伤,牵动旧患。”
伍封恍然大悟,寻思自己与支离益一战时,除了自己之外,能听到支离益魔音者还有楚月儿、颜不疑和鹿郢,而叶公身处高台,离得又近,自然也听到其音。
吴句卑道:“怪不得,昨日随叶公在台上台下的十名小卒回来都染病不起,今早还死了三个。”
伍封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侥幸,想不到支离益的“诛心之剑”厉害至此,竟能伤及二三百步外的人,自己昨日若非突然惊觉,以声破声,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楚月儿替叶公扎了数针,又写药方,让吴句卑派人煎药,让他将这些药也给其余受伤的小卒服用。伍封见她面色凝重,小声问道:“怎么?”楚月儿看了看叶公,小声道:“叶公以前受过不少次伤,这些天又感染风寒,被支离益魔音一摧,心旌震动,激发了旧患,他年岁高大了,十分不妙。月儿只是尽力而为,尽些人事而已。”
伍封面色微变,道:“这么说是没救的了?”吴句卑猛地放声大哭,伍封忙道:“吴先生千万不可如此,若让士卒知道,只怕全军震动,后果堪虞。”吴句卑心中一凛,放低悲声。
这时叶公渐渐醒来,问道:“是龙伯来了么?”伍封连忙上前,道:“正是晚辈。”叶公叹了口气,道:“老夫以为还可以打完这场仗回去,想不到天不予寿,看来是不能生还楚国了。”伍封安慰道:“这也未必,叶公静养些时日……”,叶公摇头道:“龙伯不必瞒我,老夫自己的身子,怎会不知?只是这千乘楚军老夫有些放心不下。其实二十多日之前,老夫在行军途中感染风寒,便有不详之感,遂命人急赶回郢都,请大王亲来引军。算计脚程,大王也该在行程之中了,或还有些日子才到。”
伍封点头道:“贵国大王亲来,必能振奋士气。”叶公又将楚月儿和吴句卑叫上来,道:“老夫只怕等不到大王赶来,老夫死后,秘不发丧,想请月公主在军中坐镇,有吴句卑相助,想必可以支持些日子,等大王赶来。”
当下叶公恕恕叨叨安排军中之事,吴句卑仔细听着。伍封见他预先都有安排,这老人果然不简单,不愧是楚国名将。叶公安排完毕,向伍封道:“龙伯,眼下齐有国难,田恒要依仗龙伯,自然是事事由得你。此人智谋深远,最擅政事,战后须要小心此人。”伍封点头道:“叶公一番好意,晚辈受教了。”叶公又道:“大王来后,请代老夫一言:楚地虽大,但不可轻易封县于人,以免群臣势大难制,有损王权。”说完吁了口气,渐渐睡去。
天亮之时,叶公亡于军中。
吴句卑果然叮嘱亲随,悄悄将叶公装敛在帐内,秘不发丧,只说叶公年高体弱,风寒未愈,请月公主襄赞军机,自己卧帐养病。
伍封因军中事烦,在帐中祭了叶公一回,吩咐楚月儿小心提防敌军,又将圉公阳、庖丁刀、鱼儿和铁卫都留在楚月儿身边,自己一人回齐营去。
回到齐营已经是中午时分,正好赶到伍堡与齐平公、田貂儿、田盘一起用饭,齐平公见他一人回来,大感奇怪。伍封道:“叶公亡故了,月儿是楚国公主,暂留在楚营坐镇,等楚王到来。”
齐平公叹了口气,道:“叶公虽然有些专擅行事,但他一生为国,算是个大大的忠臣。”伍封点头道:“国君言之有理。不过这个‘忠’字有时候是很难断定的。”田貂儿奇道:“一心为国便是‘忠’,怎么会难以断定?”伍封问田盘道:“大司马心中,何以为忠?”田盘道:“诚如君夫人所说,一心为国自然是忠。”
伍封道:“问题是有时候好像忠君不一定是为国,有时候为国却不一定忠君。譬如说商纣王,残害百姓,比干、梅伯以为纣王之举损于国事,是以冒死苦谏、力阻其倒行逆施,以致被杀,这自然是忠了吧?而飞廉、费仲事事顺纣王之意,纣王说要杀人,他便不理是非去杀,这自然是奸了吧?”齐平公三人都点头称是。
伍封道:“诸国卿大夫在家里摔几件玉器、杀几个隶臣隶妾,这是常见之事,大司马以为此事如何?”田盘不解其意,道:“玉器臣妾皆为其私产,此乃家事,并无不妥啊。如此之举,列国卿大夫何家不曾有之?”
伍封道:“然而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纣王杀其臣属、害其百姓,这都是其自家之事,就像卿大夫摔玉器、杀臣妾一样,为何前者为暴虐,后者却是正常呢?”
田盘一时语塞,齐平公道:“听封儿这么一说,寡人倒糊涂了。”田貂儿皱起眉头,道:“龙伯是否想说,事事顺着君意,此为忠君,而逆君之意,不管其理由如何,都不算忠臣。”
伍封叹道:“非也非也。按道理推下来虽是这样,可如此一来,那逆商纣王之意、冒死进谏、阻纣王倒行逆施的比干、梅伯岂非成了奸人,而事事顺着纣王、助他害人的飞廉、费仲岂非成了忠臣?然而比干梅伯之忠、飞廉费仲之奸是肯定的,是以这中间有些问题。”
齐平公三人皆感愕然,颇有些摸头不知脑,伍封这番言语,的确令人越听越是糊涂。
伍封道:“我一路由楚营中回来,因叶公而想了许多事。譬如某国之君喜泳,见大泽而想跃入,而臣子知道泽中凶险,恐其君溺死,死命将其君拉走,这臣子是忠是奸?”田盘道:“这自然是忠。如果其君因该臣阻其乐而杀之,便是昏君。”
伍封点头道:“大司马所言极是。但其君是否真会溺死,谁又能知?这岂非给当臣子的有了许多借口?譬如为臣子的以防止其君噎死为理由,阻止其君进麦饭,只许他用糜粥;或是恐其君由车上跌下摔死,而阻止其乘车,只许他步行。如此一来,便会生出许多事来。其君是否真会噎死、是否真将跌死,大有疑问,其臣是忠是奸谁能辨之?”
齐平公三人渐渐明白伍封话中之意,他举例所说的臣子,岂非正说的是田恒?
伍封又道:“比干梅伯之忠,是忠于职事,忠于百姓,自然是忠。然而在为君者眼中又有不同,采地邑民,是为君者之私有,大夫卿族,是为君者之臣仆,是以在为君者眼中,忠于自己方为忠。同是一个忠,一者是忠于百姓,爱护家国,一者是君王,尽臣仆之道。二者利害相同,便是天下忠臣,利害有异,在君王眼中,忠与不忠就大有斟酎之处。所谓‘忠君爱国’,前两字是说要忠于君王,后两字是说要忠于天下,二者要能兼顾,非要君明臣贤不可。”
田盘叹道:“这么说来,这当臣子的真是十分为难了。”伍封道:“为臣者难,其实为君者也难。人皆说‘忠君爱国’,先说忠君。如先前之例,其君入泽、麦食、乘车之利弊如何,要看其君的体格、能力和习性,所谓一叶障目,为臣者当多多参商,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如此才能避免出忠心而作奸为。”
田盘心道:“你这岂非是说,要我田氏交出权柄,遇事共决?”
伍封看出他的心思,道:“如果要群臣共决,如今也不易做到。朝堂之上,有相国、大夫诸官,权有大小,责有轻重,不可能人人身份如一,然而臣子虽然有首有辅,但诸臣各执异议时,并非权重者就说得对、权轻者就说得错,更不能以权相欺,戕杀执异议者。每人都有公正之心,这样才能群策群力,臣子都能如此,便是忠君,大抵可称得上是忠臣。”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齐平公三人都听出伍封话中之意,是请田氏与其余齐臣图结一心,共为国事,绝不能以家族为重,侵害他家。
田盘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
伍封又道:“再说‘爱国’。凡为君者,国中之事皆是自己的事,凡为卿大夫者,家中之事都是自家私事,是以为君者必爱其国,正如卿大夫必爱其家一样。譬如那商纣王可称是祸国秧民,但天下是他的,他能不爱么?可见只有爱国之心不够,是否爱国,要看其所为是否真的利于国。当年晋楚争霸,敌意极深。楚成王围宋,晋文公破曹而下,楚成王不欲与晋决战,命子玉解宋围,然而子玉不愿意不战而还,是以并不肯听,反而进兵欲与晋战。其实这是晋楚国事,于子玉个人并无多大利益,他只是不想晋楚相争中楚人失了锐气,可算是子玉的爱国之心使然。然而晋文公退避三舍,城濮一战破楚,楚国丧师辱国,楚成王令子玉自杀。这个子玉就是虽有爱国之心,却祸于国的例子。”
齐平公道:“封儿说得是,无论为君为臣,都当以此为鉴。”伍封道:“微臣最恨的是那些打着爱国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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