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孩子》第36章


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但本着对我国军队的信任,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军车。
军车车门正要关上,倏地,一阵直指我们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
我迎面瞧去,一个六口之家朝军车奔跑着挥手唤道:“等一下!等一下我们!”
这个家庭兴高采烈地狂奔而来,在我还在好奇他们呼唤什么之际,唯一一个成年男人中气十足地喊道:“也载我们一下吧!”
这个想搭顺风车的家庭在接近装甲车时放慢了脚步,与此同时,军人表情惘然地看向其他士兵,一个士兵对他使了个眼色,军人马上了然于心地把车门张开至最大,让他们上车。
我对他们眼神交流的信息百思不解,但他们愿意接载多一个家庭,也是甚为暖心的举动。
关上车门,车辆开驶。我注视军车驶往的方向,疑惑道:“为什么跟逃荒大队的方向不一样?我们不是往西边去吗?”
军人冷冷回道:“是西边,我们走直路,他们走的弯路。人走和车走的方向当然不同了。”
我没多想,安下心闭上了嘴。
坐在对面的六口之家,上有一老,下有三小,最小的只有一岁左右,最老的婆婆看来也有六十多了。一对夫妇拖着四个老人和孩子,估计也不容易吧。
一路无话,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晃动不停,彼此也没有要寒暄的打算。我们只有两边小窗能看到外面,汽车排气管和车辘碰到硬物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连连作响,除此之外就只有漫长的沉寂。
过了好几个小时,军车终于停下。
军人打开车门,跟在那儿接应的队友打了声招呼便跳了出去。我们几个看到也想跟着下车,然而,站在车外的军人突然拦住我们,不让我们步出车箱,转而先让那一家的婆婆和孩子们先下车。
这本是尊老爱幼的好事,我当然会认为他只是想让老人妇孺先走,可轮到最后的男子想下车时,也跟我们一样被拦住去路。
我们都一脸茫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军人又踏回车上。
这回,男子倒是焦急了:“我的家人都下车了,怎么不让我下车呢?”
“你先等会儿。”
军人随口敷衍一句,便越过男子跟那边的士兵说:“这儿有三个,够了吧?”
一个士兵摆摆手满脸嫌弃:“哪有三个?你看那家伙是个瘸子!不能用。”
军人转身仔细端详我的腿,未几忽然怒骂一声:“我去!咋没看出来呢?”
我们这下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我下意识后退几步,厉声质问道:“什么不能用?我是瘸子怎么了?你们不让我们走是想怎样?!”
军人轻蔑地瞪了我一眼,又转头对着士兵冷笑一声,说:“咱国民军人手严重不足,需要招壮丁来干活,懂吗?国家面临大难,生死就要置之度外。你们都是中国人吧?这点事也不愿付出吗?”
男子怒火中烧,往外迈了两步就想逃:“去你妈的!要死你们去送!”
话音刚落,另一边马上传来“咔嚓”的声音,我转头一瞥,一个士兵已然举起枪指著男子。
“你敢下车我就开枪。”
军人见状立马叫停:“老唐!别!”军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已吓呆的男子,把他拽了回来,“壮丁逃了,抓回来不就行了嘛?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也是!”军人赫然指著林挚,“今后跟着军队干活长点心。”
林挚一手紧紧抓住我手臂,坚决拒绝:“我不要!谁要去当壮丁啊!”
我应声和应:“就是!我不会把他让出来的!”
“啧!真他妈烦。”
军人士兵们二话不说马上抓住林挚,林挚拼命反抗,眼睛在我身上不敢移开半分,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谁也不愿分开。
军人毫不留情地一把捉住我,强行掰开我的手,想把我赶下车。
我慌乱无比,急忙向他求情:“我也一起当壮丁!把我也带走吧,求求你!”
军人厉声吼道:“你这瘸子就别掺和了!待会要我们反过来照顾你不就麻烦了?走!”
他一脚把我踢了下去,叫我摔了个踉跄,我挣扎着站起来,听见男子的家人们往车箱内叫喊:“爸爸!” “老公!” “儿子!”她们崩溃大哭,把悲痛表露得淋漓尽致。
但军人显然已铁定心把他们带走,他吼闹著把妇孺们打发走,还没关上车门,军车已急不及待开出。
男子的家人们倒地痛哭,我呆呆地凝视著离去的军车,仿佛灵魂被抽走般,只剩一具空荡的躯壳。
军车越驶越远,我不由自主地迈起步伐,目光恍惚地追逐着它。车上有林挚在,他只有自己,我也是,我们都要变成孤独的人,我不要这样。
我奔跑着,拼命往军车的方向狂奔著,我的爱人在车上,却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想要放走他。为什么要残忍地夺去?
我的命可以拿去,我的钱财可以取去,只有林挚,我不能让出来。
不知何时,脸上溅起了泪花,它拍打在我脸上,也顺着风洒在脑后。不知何时,我忘记了倦意,奔跑的双腿变成自动发力的机械,不断运转着。不知何时,我倒下了,这才感觉到右脚带来的强烈痛楚。
车辆在我面前消失了,仿佛灵魂已逝去,今后,就只有作为行尸苟且偷生。
我往回踱步,不知该往哪里去,迎面看见一个小哥,我问他:“请问这儿是哪儿?”
他回答:“太原。”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这一章,终于回应序章了。
不虐~不虐~(催眠中)
但是离完结还有一段距离呢。
最后给不知道的小伙伴科普一下,太原在忻州南面。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我不知道日子过去多久,时间于我而言仿佛虚无。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人还留在太原,什么县城,什么乡镇,我一无所知。
每天都像野狗一样过活,饿了就在垃圾堆找东西吃,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有很长时间我都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下,在许多个飘雪的黑夜,我都以为自己熬不到天明。
鬼子我没看着,尸体却见不少,不是冷死的就是饿死的,有好几回我都饿得禁不住想吃那些尸体,但最后还是被理智制止住了。
最冷的那段日子我都不敢睡,我怕我一睡着就醒不来了。饥饿的感觉可说是让我避免了这个随时冷死的可能,每当我被饥饿困扰时,都不太能入睡。幸运的是,即使我大多时间都处于饥饿状态,也能及时进食,偶尔会偷人家的东西吃,偶尔也会抓到老鼠,茅草也是可以吃的,只是难以下咽。
可是无家可归的冬天真的很漫长,最终,我还是差点挺不过来。我有两天没找到半点东西吃,只有雪水能让我暂时维持生命,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找食物了。就在双脚无力,眼前一黑之时,我便倒下了。
我醒来的时候,初春已来临。
我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在帐篷中,四周都很暖和,比起寒冬之时相距甚远。我木然地坐起身,这里像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两边各有一张床,正对面有一个锅炉在煮食,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人。
我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下床后连站立也站不稳,但我还是想出外走走,睡了这么久,实在很想运动一下。
我走了几步,快要步出帐篷外时,一个不稳摔了一跤,此时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看到我如斯狼狈,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我答谢一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我愣住了,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眼前的人看着我淡然一笑,用那把熟悉的嗓音说:“兄弟,好久不见。”
我错愕不已,不知为何,两行热泪一涌而出,激动间唤出他的名字:“彭彧!”
彭彧老了不少,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极为显眼。
“别这么想我啊!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了。”他窃笑地扶我回床边,叉著腰调侃道:“这么多年不见,一碰面就让我看你的鼻涕,不愧是我兄弟啊!”
我慌忙地用手背擦掉脸上各种脏东西,破涕为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逃难呗。”
“我也是啊。”
彭彧走到炉边,掀起锅盖瞥了一眼,一股香味瞬间扑鼻而来,那是肉的香味。
“是你捡我回来的?”
彭彧拿着汤勺往锅里搅拌一下,香气更浓烈了。
“是啊,你在路边昏倒了,我走过去摸了你的脉搏,发现还没死就把你救回来了,你当时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是雪,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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