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第11章


第五章
那里永远是一片水气氤氲,她看见自己穿着单薄的紫衫站在岸边,神态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她依稀觉得那人不是她,她怎么可能露出那么迷茫害怕的表情,放任情绪写在脸上,被别人看的明明白白?然而心中的恐惧感却是那般清晰,令肢体颤抖,令呼吸窒息。
她知道周围存在着一种让她害怕的东西,但她看不见,四周只有浓雾云绕,阴冷入骨。
她才刚往前踏出一步,就有个声音骤然响起:“停!”
那声音遥远,仿着千山万水之外,但又字字清晰:“记住,别让湖水湿了你的鞋……”
眼前的浓雾淡开了一道口子,让她看见自己面前有一个大湖,湖水深蓝,水上雾气飘来飘去,远方依旧模糊不清。
“记住,别让湖水湿了你的鞋……”声音和那雾气一样,悠悠荡荡,重复再重复。
她觉得奇怪,自己人在岸上,那湖水又看起来很平静,怎么会沾湿她的鞋子?就当她那么想时,优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她的身旁。
湖面上现出一个男子的倒影,她盯着那个倒影,却没法转头去看,身体是僵硬的,丝毫不能动弹。
“很美丽的湖。”那男子一边发出由衷的赞美,一边弯腰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她忽然感觉不妙,正想制止他时,那男子已将手中的石子往湖丢了过去——
“啪!”
一个爆破音在天地间炸开,余音久久不息,湖水忽然升涨而起,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漫上来,双足如被石化,逃不掉,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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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钱明珠猛然惊醒,浑身冷汗如雨。
“太子妃,你怎么了?”允如挽开帘子,急声道,“你做噩梦了吗?”
入眼处,金黄色的帐幔上一排粉色流苏静静垂挂,空气里有冰麝龙香的味道,这是她的卧房,天已经亮了,依稀可闻窗外有鸟儿在呜叫。
只是做梦而已……只是一个梦……
掀被下床,瞧见那枝插在瓶内的梅花,心中又是一惊。仿佛再度看见那湖水漫了上来,将鞋子打湿,怎么逃也逃不掉。
“太子妃,刚太子派人来传话,请你与他一同进宫面圣。”
眉头下意识就蹙了起来,谁料允如又道:“不过……好像德妃也去。”
钱明珠望着那枝梅花,觉得眼晴再次被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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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院子,绕过那道挡风墙时,钱明珠抬头,对着墙上的题字多看了几眼。自她入东宫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这堵墙,因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
“东篱下”。
若这三个字出在别处也就罢了,抛兴许会欣赏主人如陶渊明的豁达洒脱,但是偏偏在这东宫.当今天下权势的最重心,反而有几分不伦不类。
然而字体那般俊逸,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不知写这字的又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允如忽然在身旁发出一声轻咳,钱明珠回头,就看见一群人远远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旭琉,他身后三步外,王芷嫣抱着个小暖炉正与贴身侍婢有说有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垂下头静候对方走近。
其实她应该笑的……钱明珠心中暗暗想。她应该和往常一样,永远微笑迎人,恬淡的脸上不露情绪,把自己掩藏到最好。但为什么现在她笑不出来了呢?甚至连大大方方地回视旭琉,都做不到了。
思绪紊乱间瞥见一双鞋来到了她的跟前,旭琉的声音清越温厚地从她头上传来:“天寒风冷,为何不到前殿等候?”
他在关心她?从漠不关心到会嘘寒问暖,真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她是该笑还是该哭。“见到墙上的题字,一时忘行。”
旭琉先是一愕,继而颇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将堂堂东宫比做东篱,若不是作者自嘲,便是太过自傲,未将这倾国的权贵放在眼里。”
旭琉听后“哦” 了一声,再没说话。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屈膝值:“殿下,车马已准备好,随时可以起程。”
“好。走吧。”旭琉转身负手而行,王芷嫣原本是紧随其后的,但抬眉看了钱明珠一眼后,乖乖向后退了几步,不敢走在她前。
众人各怀心事却又默默无声地走到大门口,白玉石台阶下,两辆马车等候多时,除了车帘一是红一是绿的外,其他都一模一样。钱明珠上了红帘马车,王芷嫣上了绿帘马车,接下去,就看太子坐哪辆。
钱明珠低垂着眼睛,双颊一下子辣了起来,虽然随行的太监宫女侍卫们都低眉敛目好是肃静,但每个人心里都有双眼睛,在偷偷打量存在于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种被人探究被人揣测被人谈论的尴尬处境让她羞红了脸,眸中隐隐浮现出怒意。
旭琉走了几步,一个青衣小书童牵着匹马走到他面前,声音朗朗的,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殿下,您的马。”
脸上的红潮随着这句话豁然散去,双手无力松开,手心里竟全是汗。紧张成这样,然而担心的事毕竟还是没有发生——旭琉哪辆车都不坐,他选择了骑马。
伸手放下帘子,眼角余光看见他在马上转头朝这边回望,一颗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如果这是一场极尽奢侈的角力游戏,于此刻她已开始呈现出了败迹。
都怪那枝该死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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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拜见父皇母后,父皇母后金安。”
御花园的蓝璃亭内,皇帝皇后还有另一位红衣妇人正在赏雪景,远远便听见皇帝哈哈大笑,显得心情极好,见到他们时也是满脸含笑,“啊,你们来了。来人,赐座。”
红衣妇人的目光在钱王二人脸上转了一转,惊叹道:“早闻太子娶了两个才貌双全的妃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令人犹怜!”说着伸手一边一个将两人拉至身前,细细打量。
自嫁入东宫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毫无忌讳地把她和王芷嫣相提并论,钱明珠看着眼前这个芳华已逝却徐娘半老的妇人,不禁觉得有趣。
红衣妇人忽然面向王芷嫣,道:“你父亲可好?”
王芷嫣一怔,有点摸不透此人的身份,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家父很好,谢谢挂念。”
红衣妇人叹了口气道:“唉,想当年我千方百计想嫁给你父亲,可他愣是没瞧上我,我一气之下就嫁到番邦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样子变了没变,变了多少……”
王芷嫣惊道:“原来你就是永乐公主!”
红衣妇人一听乐了,“你知道我?是不是你父亲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王芷嫣露齿而笑,甜甜道:“家父常有提起呢,说公主是天下第一奇女子,不但美艳动人,而且深明大义,有魄力有胆识!”
永乐公主眉开眼笑,本来握着钱明珠的那只手也转而去拉王芷嫣,“呀,没想到他对我评价竟是这么高,当年他可不是这样,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皇帝皇后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来。说起这位永乐公主,二十年前大大的有名,乃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喻为皇族明珠。据说她当年看上了还只是个小小参将的王明德,哭着闹着要嫁给他,但王明德当时已有妻子,不肯休妻再娶。人人只道他如此拒绝公主,必定大祸临头,未料先帝反而欣赏他的刚直,不但没有降罪于他,反而升了他的官。正好有临国派使者前来求亲,永乐公主一气之下自我放逐,风风火火地嫁了。一去二十年,没想到她竟回来了!
永乐公主拉着王芷嫣问东问西,看样子是非常喜欢这个旧时心上人的女儿,钱明珠被冷落在一旁,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时间一长,连皇帝皇后也开始发觉这样有点不妥,正想说什么时,但见钱明珠忽然呻吟了一声,身子开始摇晃。
“你怎么了?”旭琉离她最近,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说是这样说,但声音颤抖脸色发白,任谁都看的出她不舒服。
永乐公主这才想到太子正妃也在场,“啊”的叫了一声,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瞧我一时兴起,让你在这旁边站了那么久。来人啊,送太子妃暂到郁兰殿休息,再请太医看看碍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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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病真是个妙到不能再妙的计策。
躺在柔软的锦榻上,闭着眼睛假寐的钱明珠翻了个身,面孔朝里,忍不住偷偷一笑。
真好,不用再跟个透明人一样杵在那听人叙旧了。就当她装模作样又耍手段好了,这宛大的宫里,每个稍有头脸点的妃子都有后台,都有背景,都与皇家有着这样那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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