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之倾城》第44章


不敢看众人指控的眼,不敢看满地的鲜血,我退到阴暗的角落,手还在微微的发颤。
比想象中困难得许多啊。
我,居然做了这样的事,我竟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忘了是如何的回到将军府,只记得跨入门的第一步,一口鲜血夺喉而出,恨不能砸了那块先帝赐的忠字牌匾,逼着自己跪了一夜的祠堂,点燃了今生最后的三支香。
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折断跟随我多年的寒剑,用断开的剑锋在右腕勒了狠狠的一道。
就让那支右手,永远的,葬在那个夜晚。
从此我不再用剑。
再见到她,是在七夕之后。
她清减了许多,原本黑亮的眼却更加幽深。
听命于人,剑不由己,你不配使剑,她呵斥。
右手又钻心的疼痛起来。
忽然她微微贴近。
一步,一摇,及腰秀发如丝如缎,夜色般深沉。
举手,投足,风情自在,翦眸暗藏秋水,目光一扫间,勾魂摄魄。
稍稍前倾,若隐若现地露出来纤细的锁骨,线条优美得引人想伸手爱抚。
樱唇半启,险险贴上我的,她轻声说,其实,曾有一度,清魄一直在想,为何爱上清魄的不是铁伐。
好媚人的眼神。
不禁迷乱,抬手为她整理给风吹得与发丝缠绕的耳铛,若你不是他的,我怕真会爱上你。
她的眼笑得弯如新月,你靠我那么近,不怕他疑心。
说罢将我一推,你下流。
猛醒的感觉到背后如芒刺一般的利眼,只能苦笑。
从此他不再常唤我入宫,只将鸱吻的事务全部交给了我。
我开始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我要赎罪。
暗暗向并州送了许多消息后,终被纳言找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冷冷的看我。
不想再多解释,我只告诉他,我的投诚是因为看到盘局给打乱才出的下策,瞒过了众人只为更加逼真。
原谅我的私心吧,我只是不想让她恨我。
纳言只是半信半疑的看我。
孝先只要你一个誓言,今日所见,所闻,不要向长恭他们提起——孝先会找人送邺城的城防图去并州,是真是假,到时纳言一看便知。
他盯了我半晌,一点头走了。
皇后的异动,我一直看在眼里,所以长弘一进邺城,我便察觉了。
祭月当天,内城应是最混乱的时候,如果要有什么行动,定会放在那天吧。
我借口撤走了东门的部分城防,果然,夜里禁城起火的时候,一架马车悄然从东门驶出。
终于安心。
不料他却那么快命我攻打并州。
不能再迟疑了啊,就是今天。
番外之清寒
双生不详,家主如是说,一句话便判定了我的命运,我将被溺死。
在我被按进水底的时候,看护她的仆妇惊恐的飞奔着跑了进来。
她,竟然和我一样,快要窒息而死了。
我终于被抱出救回来,擦净身上滴落的水,重新放回她的身边。
当然,这些都是奶娘在我记事后和我讲起的。
你的命,是她救的,奶娘说。
寒,清魄要抱抱,她总是迈着胖胖的小腿这样喊着追在我后面。
我便回身抱她,她和我身形相仿,我用尽力气也只能将她抱离地面一点点。
嘻,豌豆抱黄豆,我听到附近的下女们窃窃的笑说。
过了七岁的生辰,家主便命人将我与清魄一起,用车载着送到一个清瘦的男人面前。
这是她的孩子,家主冷冷的说,由你教吧。
男人没有看家主,而是弯下腰来看我们,问道,哪个是清寒,那个是清魄?
我是清寒,她嘻笑着,以为在玩她最爱的猜人游戏。
胡闹,家主斥道,将我向前一推,粗声道,这个是男孩——清寒清魄,唤师傅。
师傅,我老老实实的喊,他却看也不看我,直直的盯着歪着脑袋打量他的清魄。
你很像你娘——你为何不叫我师傅,师傅温和的问。
师傅是干什么用的,她天真的问。
师傅低低的笑,掏出一粒圆圆的东西给她看,师傅有糖,你叫不叫。
师傅,她干脆的叫了一声之后便直直的伸出小手,糖。
一粒糖球放到她手上,她转身塞进我手里,寒,吃糖,又伸出另一只手,师傅,还要一个。
师傅笑着又给了她一粒。
那粒糖我没有吃,而是藏在了枕头下,第二天的扫除中被下人发现,随手丢了,为此我哭了一宿。
在我心里,那不只是一粒糖,还是她的一颗心。
多年以后,哪怕在那个人身边做事,不管赐下什么东西,她都不忘为我要一份,若赏赐只有一件,哪怕是她钟爱的,她也会直接送到我房里。
偶尔问起她,她总是笑弯了眼,寒,我们就像天生的两道半圆,是为彼此而生的,还分什么你我呢。
我曾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平静的持续到我们老去,或是等到再有新人接替她的位子,从此我便可以和她自由天下了。
可我们遇到了兰陵。
我从这个以美貌著称天下的王爷眼中读到的东西比想象的多了太多,直觉告诉我不要离他太近,但却不忍见到他被埋没在世俗的流言和别人的污秽遐想之中。
终是引祸上身。
从昏睡中醒来,守候在旁的他便急切的扑过来,怎样,你觉得怎样。
那夜的景像在脑中像沙般细细滤过,恨不得用沙子洗搓全身的羞辱,那双阴骘的眼眸在脑中盘旋不散。
对着他懊悔和自责的眼神,终于只是问孝先,清魄怎样。
离开邺城的前日,清魄与我怄气不肯说话,见兰陵气乎乎的从宅外直直冲进她房间,我还是担心,悄悄的跟了去。
不到一会房里便传出桌椅撞击和清魄的哭喊,终于忍不住撞了进去。
第一次见清魄这样,我不知他们为何吵闹,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将她抱在怀里。
清魄狂乱的在我怀里挣扎着,终于听清了他们的争执,心乱如麻,我只能喝住清魄。
不管什么是你是我,不要再哭了,我,不要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或许宿命中有一种辗转,维系着我们,莫名的,我知道,那注定是一场孽缘。
我只能逃避。
他却紧紧赶上,容不得我躲闪,将我的手掌按贴在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犹如重锤般下下击中我的神经,终于忍无可忍的甩他一记巴掌,将他逐了出去。
若是真的懂我,又怎么会如同那个人一般,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怔怔的在发呆,忽然听到师傅房内传出轻轻的歌声。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一夜无眠。
若他只是想赎罪,我是否应该告诉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怨恨过他。
哪怕是那个人,我也已经开始慢慢释怀。
记得那天师傅对我说,仇恨太重,若背不起,不如就放下吧,毕竟,我们都是在浊世挣扎着求生存的人。
生怕面对他的哀恳又狠不下心,终还是没能等到他来便离开了。
而这些年,无论什么时候下山,我都小心的避开了一切可能的探询。
若是给他们寻到,清魄怕只能又回到那庙堂间,继续着行尸走肉的生涯,哪怕真是另有人来接替了我们,姬家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失了身份的她。
清魄听完我带回的消息,曾问我,他是在寻你吧。
我笑了笑,寻又怎样,就算用整个天下来换,也换不得清魄你的一个笑容。
清魄也笑,其实若他能找到这里,我便允他在旁边搭个小屋,你也就不用成天看到我抱着棋盘便愁眉苦脸了啊。
自从在庐山住下,她便多了许多笑,虽然在很多背对我的时候,她的笑容会像阳光下的融雪一般慢慢消逝,我也常见她半夜悄然起身,去莲池边一坐便是大半夜。
也许在她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让她不愿说也不愿想的人。
其实我是了解的,只是那人已死,便让往事随风去了吧,再过得几年,她也许会淡忘。
劈完最后一根柴,我用油布将码好的柴火细细盖好,山风吹过的皮肤都是微湿的,夜里恐怕有雨呢。
忽然瞥见一株从柴堆下透出头来的不知名的野花,雪白的花冠倔强的舒展开,在风里摇曳。
等清魄回来让她来看看,若是她喜欢,我便将它移到屋前去。
刚直起腰,听到屋前有人轻笑,我就说只要远远吊住那人的尾,便一定能找到他们。
另一人嗤道,你也有脸说,若不是文先生提醒,你还成日坐在聚香楼上傻等呢。
一人插进来无奈的劝,一路爬上来好不容易让他住了嘴,你也就别再惹他了。
又一个怯怯的声音说,别吵了,还是先去找到公子和小姐吧。
我隐在柴堆后没有动,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刚从隐身之处探出身子,听得一个沉悦的声音叹道,“真是个灵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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