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行天下》第56章


“箫儿,我一路赶来,已经很累了,能在你这儿借住一晚么?”百里青衣还是那么淡淡的,柔柔的,视线却小心地飘向一边。
殷悟箫犹豫了一下。她想告诉他她原本打算不再和他产生任何牵扯,她想告诉他他打算从此当作没有认识过他这个人,可是望着这样的他,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反而引出了自己新的一波眼泪。
“好吧。”她抽泣着说。
“只是……”百里青衣犹不满足,“我腹中十分饥饿……”
“可是……云儿睡去了,厨娘也不在府中住……”好不容易擦去眼泪,殷悟箫为难地绞着手。
“这样啊……”百里青衣一副我不愿与你为难的样子。
殷悟箫再度心软。“你先歇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熬些粥来。”
“你?”百里青衣眼中放出光芒,视线转向堆积成山的账本。“可是那些……”
“没关系,迟些再看也是一样的。”殷悟箫勉强笑笑。
“可是……”百里青衣一脸的不信任,“你真的会做?”
殷悟箫瞪他一眼:“吃不死你!”
※※※
清晨,趴在大堆的账本中醒来,殷悟箫第一反应是冲到床边。
书房中为她稍作歇息备下的单人床榻上略显拥挤地蜷着个青衫男子,眉目如画,双眼紧闭,睫毛浓密细长,薄唇随着呼吸微启,一如孩童般贪睡。
殷悟箫轻吐出一口气,忽地又皱眉,昨夜自己亲手为他盖上的薄被怎么现下不翼而飞了?回头看自己在书桌后的椅子下,棉被围了一堆。
难不成昨夜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后,这傻子又偷偷起身将薄被为她盖上?
她摇摇头,转身拉铃唤来云儿。
云儿端着净脸的水盆进来,正瞧见小姐榻上睡了个男人,一惊之下险些打翻水盆。
“小姐!”她知道小姐不是寻常人,入府前也听过不少关于小姐的惊世骇俗的传闻,可是这般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啊!
殷悟箫忙接下她手中水盆,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吵了百里青衣安眠,然后将她拉出门去细细吩咐。
“待会儿让周嫂她多做些温补的粥汤送来,还有,李管事上门来拿昨日的折子就让他在大厅候着,不要请到书房来。”
云儿点点头,心中中有万千疑问也只好压下。
“可是……”惟有一个疑问是不得不问。“小姐,什么样的温补粥汤啊?”她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可也听婶婶大娘们说过一些……“是不是那些虎鞭牛鞭什么的?”
殷悟箫一愣,待会过意来面上已是通红一片。“我打你这乱说话的丫头!”
“啊?”云儿吓得倒退一步,无辜至极。
殷悟箫瞪她,却又不好真的在她身上发泄:“就……普通的补身的药膳啦!不懂问周嫂去!”
这丫头,不知道心里是怎么胡思乱想的!
她推门回到房中,却见百里青衣已经起身,好好地端坐在轮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难道方才她们在门外的对话已落入他耳中?殷悟箫脸上又是一红。
“你……觉得身子如何?”无遮无盖地在小榻上过了一夜,不知他会不会受凉?
“再好不过了。”百里青衣好整以暇地回答,一双黑眸锁定了她,毫无顾忌地贪看。
殷悟箫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连忙又再转开话题。
“你要起来,怎不叫我,自己从榻上移到椅上不是格外辛苦么?”若她记得没错,昨晚他可是在她的勉力支撑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轮椅上移到床上的。
她心中忽然一动。
如此说来,昨晚他帮她盖被,也是要先上轮椅,才能到她身边盖上被子。而照他昨晚那行动不便的样子,如何能够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上下轮椅呢?况且现在他也是一派闲适之姿,丝毫没有辛辛苦苦从榻上爬下来的费力痕迹。
难道他昨晚那样辛苦其实是演给她看的,他其实行动并未有这般的不便?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把她骗的彻彻底底?
殷悟箫转过脸去,狐疑地眯起眼。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这世上的人大都不可信啊,男人就更不可信了。
“唉,可以自己完成的,何必要劳烦你呢?”百里青衣却选在这时候微微一叹。
殷悟箫盯着他,他的态度诚恳之极,又不似作假。恰好看见昨夜他喝粥剩下的碗碟还放在茶几上,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看我,竟忘了让云儿收了这碗碟。”她伸手去端那残粥,却一个失手,让粥碗从碟子上翻落下来,眼看粥底就要泼湿百里青衣干净的青衫。
“呀!”殷悟箫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百里青衣被泼了一身,向来淡然温和的脸上还溅了几滴。
“你……”你怎么不躲?她没将这话说出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懊恼,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
“箫儿,你怀疑我假装残废来博取你的同情心么?”百里青衣不闪不躲地让她擦拭,出口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我……对不起。”明明还是对他存有怀疑,见他这样,也忍不住歉疚不已,他若不是装出来的,那她这样做的确是会伤到他的自尊。
“小姐,小姐!粥来了!”云儿大呼小叫地进来,一碗热腾腾的粥捧在手上,她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果然一进门,便被门槛绊了一下。
“哎呀!”云儿尖叫起来,那碗粥正正冲着她们家小姐砸过去了,呜……她不忍看……
咣当一声粥碗落地,被烫伤而发出的痛呼却并未如预期般响起。
“咦!”云儿瞪大了眼睛。轮椅上的人不见了,小姐也不见了!
不不不,这两人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来了?小姐还被护在那男人怀里,毫发未伤,那男人长得真是……美啊……
房中静默了片刻,只听到云儿口水滴下的声音。
殷悟箫慢慢转头:
“百里青衣!”她作磨牙状。
百里青衣扯出温和无害的笑:“箫儿……我可以解释。”他从来都没说过他残废了,他只是……只是没有纠正她的误解罢了。
殷悟箫却根本不看他了。“云儿!”
“啊?什么?”云儿连忙回神。
“去拿扫帚。”
“哦,我马上拿扫帚来打扫干净。”
“不,我叫你拿扫帚来把这个人给我打出大门去!”
“啥?”云儿张大嘴。要她把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半点尘埃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打出门去?还用扫帚?
百里青衣也硬生生被她震住,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我可以解释,其实……”
“云儿!”奈何殷悟箫根本不打算听他的解释。
云儿为难地问:“可是,要怎么打出大门去啊?”
“你们家怎么赶鸡赶鸭,就怎么赶他!”殷大小姐满脸怒容地拂袖而去。
“……”云儿虽然很为难,却还是很听话很忠心地操起了扫帚。“公子,对不起了。”她家小姐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不愧是一代奇女子!
于是乎,武林的仲裁人,江湖的保护者百里府青衣公子败在殷府小丫环的一把扫帚下,被狼狈地打出大门。
“唉……”百里青衣苦笑着叹气,他不过是想略微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罢了,并没有真打算欺骗她。可是纵使他准备了多么充实多么雄辩的理由,却始终忘了才情与理智并重的殷大小姐始终是个女人,而女人卯起劲来是绝对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其室则迩
其室则迩
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邓清会身穿月色锦袍,峨冠高束,笑吟吟坐在珙溪上的画舫内,冲溪边的殷悟箫招了招手。
殷悟箫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三年多不见,邓清会已不是当年书生意气的年轻状元郎,眼中浑浊增添不少。
画舫上的船夫以竹竿轻撑河床,画舫一端缓缓靠岸。
“殷大小姐还不上船,难道要本相爷亲自下船相请么?”邓清会自船舱中步出,刷地闪开一把纸扇,他青年得意,说不尽的风流毓秀。
“自是不敢。”殷悟箫谨慎地福了个身,皱眉道:“只是……悟箫原以为今日应是到相爷府上与一众大人一同切磋诗文……”
话音未落,邓清会已朗声笑开:“殷大小姐这话好不煞风景,诗文会改在这珙溪画舫之上,岂不更添情致么?”
“那诸位大人………”
“哪来的诸位大人?难道小姐与在下二人就不能切磋诗文了么?”邓清会硬声打断,话中已露不悦。
殷悟箫不敢再问,只得垂首步上画舫。
“小姐……”随行的云儿软软唤了声,有些担心。
殷悟箫使个眼色:“云儿,照我说的做,相爷为人光明磊落,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邓清会拊掌大笑,亲自掀起船帘:“殷大小姐果然爽快,请进!”
一进舫中,饶是殷悟箫早有准备,也不禁一愣,只见舫中两面挂满画像,美轮美奂,神态各异,画得却都是同一个人,锦衣玉服,乌发如泉,黄纱覆面,正是当日云阁诗擂时的自己。
一时错愕地看向邓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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