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第54章

用五分钟的时间吃完又干又难吃的面包，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搜索X市那个医院做手术最好，需要提前多少天预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客车缓缓出发了，找到医院的季允放下手机，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一上午心情的大起大落让他疲惫至极，他现在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一点也转不动了。季允刚一收起手机，就毫无知觉地陷入了睡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季允醒过来的时脖子都酸了，他一边按摩着脖子，一边朝窗外看去，只见客车已经开出了X市的地界范围，上了省道，沿途除了路边稀稀落落的几棵树以外，什么都没有。季允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表：三点四十八，这意味着他还要在座位上再坐三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季允在有限的空间内活动了一下身体，暗自下定决心，等他带着他妈来X市的时候，决不能坐客车。
睡一觉的效果非常明显，季允的大脑又重新运作了起来。他一会一边担心赵淑云的腿，一边回忆着刚才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手术的介绍，一会又在琢磨等到了以后要如何跟大家缓和关系，时不时夏名臣的话还会跳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除了分手的痛苦以外，夏名臣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季允耳边回响，直到现在，季允都没有想起来他和夏名臣七年前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七年前他刚跟郑有一起来到X市，对这个城市十分陌生，所以前几个月，他几乎跟郑有寸步不离，没有单独去见过什么人。就算是跟郑有一起，他也不记得见过夏名臣。七年前……那时候夏名臣多大？十六岁？十七岁？他应该还正在上中学吧。
等等！季允睁大眼睛，他突然记起来，夏名臣刚才提到了一个什么中学，而在他的印象里，他和郑有确实是去过一个中学！
季允猛地坐直身子，手紧抓着扶手，记忆飞快地向前回溯，终于，他回想起了那一段——
那是七年前高考刚结束不久的时候，郑有有一天突发奇想，要带季允去他家附近的一个中学逛一逛。在这之前，季允只去过镇子上的中学，那是一个只有四层的小楼，又小又破，连一个正规的操场都没有。季允就是在那里上了三年的学。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念书了，但是对于学校他在心里仍保留着一份憧憬和向往。因此郑有刚一说出这个提议，季允立刻就欣然答应了。
然而他们在进去学校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麻烦，原因无他，虽然天色已晚，门卫大爷的眼神有些不济，但他还是一眼看出郑有的年龄明显超过了普通的中学生，而他的身份又不像是家长，因此坚决不肯放他过去。季允本来已经成功混了进去，受郑有连累，又被赶了出来。年轻帅气的面孔一直以来是郑有引以为傲的资本，没想到此行却出师不利，在看门大爷那里就直接漏了馅，郑有心里的懊恼可想而知。季允狠狠地嘲笑了他一顿，然后他们就找了一块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翻墙进去了。
郑有一边翻墙一边向季允介绍说，他们进的这个学校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设施在整个X市里都十分的有名，季允一看果然如此，这个学校光是教学楼就又好几栋，全都又高又漂亮，他上学的地方跟这里完全就没办法比。他们逛完教学楼又去了操场，诺大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均匀地分布在两侧。季允的目光扫过四百米的塑胶跑道，落在人造草地上，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羡慕：“这个学校比我们那里好多了，我要是能在这里上学就好了。”
郑有正抬头望向天空，闻言不假思索道：“行啊，你要是想的话我就托人给你弄一个学籍，然后你就可以在这里上学了。”
季允笑了：“你见过有二十岁还上高中的人吗？”
“当然见过了，”郑有用一种“你太孤陋寡闻”的语气说道：“这里经常有人高考考得不好选择复读的，我听说过最厉害的，他一共复读了两次。”
季允：“我基础不好，要是上学的话恐怕要从高一开始念起。”
郑有斩钉截铁道：“那就从高一开始念，没关系，反正我有钱，可以供你。”
“算了吧，”虽然郑有这么说，但是季允却不可能让他这么做：“我本来就不适合读书，下来正好可以做些买卖，要是想要文凭的话以后再读也是一样的。”
郑有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见季允没那个意思，于是便笑了笑，不再提这一茬了。
这时季允像是突然有什么新发现一样，惊喜地伸手指着前方：“哎，那是升旗台吧？我上学的时候也曾经站在那里升过国旗。”
郑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操场的正中间，有一块高台，高台三面围着围栏，正中间是一根高高的旗杆，五星红旗正在旗杆上头迎风飘扬。季允朝升旗台走去，郑有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起走上升旗台，季允将手放在旗杆上，目光中流露出怀念，然后他转过头兴奋地对郑有说道：“我上学的时候表现得还算听话，所以老师经常会让我上去当升旗手，我记得前几次我做的并不好，有时升得快有时升得慢，最夸张的一次，国歌才放到一半，国旗就已经升到头了，然后我们所有人仍然继续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国旗，一直等到国歌放完才低下头。不过后来我就慢慢学会该怎么升了，就没再出现过这种错误——你上学的时候升国旗没有？”
郑有回忆道：“好像有过几次老师想让我去升国旗，不过都让我给拒绝了，”他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耸了耸肩：“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季允听了他的话不禁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季允背后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升旗台上，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而季允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演员。就算他现在正皱眉看着郑有，模样也依旧好看。郑有不由放慢了呼吸，他突然走上前，一把抱住季允，用力将他举了起来。
季允的双脚顿时离开了地面，他吓了一跳，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郑有的肩膀，轻轻地踢了他几下：“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不放！”郑有露出一个近乎无赖的笑容，他的力气比季允大很多，所以根本不把季允那微弱的反抗放在眼里，他一边将季允举高，一边用力吼道：“我喜欢季允，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你神经病啊！”季允一阵脸热，连忙低声呵斥道：“别喊了，快把我放下来！”
郑有无所顾忌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说完，他又连吼两声：“我爱季允——郑有爱季允一辈子！”显然已经彻底放开了。
季允不说话了，郑有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偷笑，郑有大受鼓舞，正准备让季允礼尚往来也喊几句他喜欢郑有，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阵类似于球落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安静的操场上显得尤为清楚。郑有和季允身子同时一僵，郑有连忙放下季允，两个人一齐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在离升旗台大约两三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合身的休闲服，正抬头望向他们这边。在少年脚边不远处，是一个篮球，显然刚才那个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因为光线有限，他们并不能看清楚少年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季允认为，少年一定是被他们刚才的行为以及郑有的话给吓到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球会从他手里掉下来。季允的脸再一次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尴尬，他小声地问郑有：“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的吗？”
郑有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小声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里确实没有人啊，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季允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呗！”虽然郑有刚才喊他爱季允喊得很起劲，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是喜欢男的的，即便是陌生人也不行，所以他跟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季允灰溜溜地就走了。
这件事虽然最终以尴尬收场，但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大事，所以没过几年季允他还曾去过一个中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然而现在坐在客车上，季允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当初那个撞破他和郑有在一起的少年，该不会就是夏名臣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沿着这个猜测去想，很多季允之前并不理解的事，比如夏名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店里并提出要在店里打工，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私生活这么关系，以及他是怎样知道自己的性向的，就全部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