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歌姬》第179章


少平?我依稀记得,魏夫人那天带到昭台宫的侍婢,就叫少平。
跟着,一名宫婢自那大殿深处走出,果然是我想的那个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想是刚吃饱了奶,撮着手指,睡得很香。
上官太后立时撇开眼,不去看那个宫婢,我想她不想看的,实际是宫婢手里抱着的孩子。“少平,你把那天离开昭台宫后发生的一切,讲给廉夫人听听。”
虽然过了好多天,少平提起当日,仍有哀痛欲绝。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夹杂着饮泣之声,她们是如何被追赶,魏夫人突然地赶走车夫亲自驾车,她们凭着太后的令牌出了城门,魏夫人又突然地赶她下车,剥下包裹婴儿的小棉被,只将那婴儿交给了她。
“一定要将这孩子带到长乐宫,亲手交给太皇太后,就说,这是和田最后的心愿,求太皇太后一定要成全和田,将这孩子转交给廉子服!否则和田就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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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霍成君说,她小看了魏夫人,原来我也小看魏夫人。我们都忘了,她也曾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她也是兰心惠质、冰雪聪明。她不但聪明,而且还有舍身成仁的气魄。
这就是她临入河时回眸一望的用意吧,她要让追赶她的无数双眼睛一起为她证明,她,魏和田,抱着皇后的儿子,不,在宣帝公布的真相里,那是魏和田自己秽乱宫闱的私生子,她们两个一起溺水而死,湮没了所有的事实,只留下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后宫女子晚节不保的宫廷丑闻。
少平仍在哭诉,上官太后突然忍耐不住,厉声喝断她,“好了!你说够了没有?”
少平一颤,上官太后又蓦地软弱了疲倦了,“好了,少平,这里没你的事了。你把孩子交给廉夫人,下去吧。”
我接过那婴儿,端详着,好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便真的和他的母亲一般俊美无俦。像他娘亲好,不要像他爹,也永远不要知道他有怎样的一个爹。
上官太后道:“子服,叫个可靠的人,把孩子送走,离长安越远越好。孤只要想起,和田是因他而死,就恨不得活活得掐死了他。和田才是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若不是不想让和田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孤是一定会掐死他的。可是和田死了,成君也死了,孤对他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啊。”
她叹息着,些微迷惑,“和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为什么要为这个孩子白白地送掉性命呢?”
我,无言以对。
……
长安城南,司马洛府。
开门的老仆,打量着我,三分惊讶,三分戒备。“请问,夫人是?”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那件连帽的黑色斗蓬,斗蓬里,熟睡着一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婴孩。我低低地答道:“请代为通禀司马大人,就说西楼故人来访。”
那老仆仍是未能放松戒备,他点点头,转身离去,离去前还不忘关上大门,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站在门外,仰脸看那头上悬挂的上书“司马宅”的门匾。托了太皇太后的福,赐了我通行的令牌,我打着替她办事的旗号,才得以再一次见到这块令我魂牵梦系的门匾。虽然,我只见过它一次,却无数次幻想能够成为拥有它的女主人。
不多一会儿,参差不齐的脚步,自门内传来。继而,门开,我第一眼,便看见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看腻,却以为从此只能想念的容颜。
“洛。”
还能够对着这真实的容颜,叫出这真实的名字,得到那真实的回应,人生也不尽然全是苦难,总还有一点美好之处。
……
内室,我和司马洛,同席而坐,中间隔着案桌,这点距离不算遥远,但对于我们,却隔得实在遥远。
司马洛,坚持并固执着这距离,便如同时至今日,他仍在坚持并固执着他的誓言,不作非份之举、不起非份之念。
尽管他许诺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尽管逼到绝路他也慷慨着“死不同穴、比翼天高”,尽管他隔了案桌用贪恋到令我心疼的目光贪恋着我的脸、我的眉、我的眼。
洛,人生于你,从何时起,成了这样一场近乎惨烈的矛盾挣扎?
我不能够,在这惨烈上面,雪上加霜,哪怕我的惨淡也已经烧得我自己体无完肤。
所以,我任由司马洛贪恋着,却不点破他,我把这些日子,我在宫里的点点滴滴,一段一段地讲给他听,那孩子便躺在我身旁,睡醒了,也不哭闹,睁着那双眼,眨巴眨巴着,好像也在凝神倾听。
多么,多么,温馨的画面,便是我口中那些血腥、残忍,也开始慢慢温馨了。如果,这个孩子,是我和洛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这相聚,便是短暂得只有一秒,也值得拿一生的漫长来换取。
我也在贪恋着司马洛的脸,他的眉,他的眼,那眉眼因我的讲述而越发地郁结,他替我郁结着,我知道倘是有可能,他会毫不犹豫把我的这些郁结,一骨脑地接收了去。
可是,我又如何能让他替我承担?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把他心里的郁结一并接收了来,包括刚才我所见到的,他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在旁人眼里大概奇怪到可笑的走路姿势。
再长的故事,也有讲完的时候,讲完了故事的我,还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抓不住那倾诉的重点。
而听完了故事的司马洛,分明也有着千言万语,却只是要我放心,他会寻个忠实可靠的家仆,把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他衣食无忧地,长大成人。然后,把他的身世,这不堪回首、血泪斑驳的身世,只埋藏在我们两个的心底。
到了这一刻,该是道别的时候了吧。总要道别的,我依然要回去皇宫。我们不能自私的,我们不能撇下廉家、司马家不。,我们都答应了汉宣帝,答应了的便要做到。我们不能留给汉宣帝、留给皇宫、留给汉室江山一场轩然大波。
我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司马洛依然坐着,对我说,子服,珍重。
那一瞬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自己,我原就不是一个无私的人,我奔过去,在奔向司马洛的时候,我无比坚定我的想法,我要逃!我要和司马洛,带着这个孩子,一起逃!
然而,当我奔到了近前,当我脱口而出,却变成了心倦意灰的一句,“洛,再抱抱我,好么?”
司马洛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深沉的悲伤,悲凉,悲恸,悲哀。
“洛,你抱抱我吧,只是抱一抱而已,我不会应誓,我不会,飞灰烟灭。况且,就算你不抱我,我也已经,众叛亲离了。”
终于,终于,我又溶入了,我渴望了那么久的怀抱,渴望了那么久的属于洛的气息。好安心,好安心,安心得近乎奢侈了。
“洛,我很累,我已经累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洛回答,“子服,如果你活不下去了,没有关系,我陪你。你便是死了,也不会孤单。”
我在他的怀中,抬起了视线,我望着他的脸,想哭,但是笑了。
“洛,你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我死。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死,所以我也就只能活着,再累也要活着。”
洛也笑了笑,抱我抱得更紧了些,拍着我的背,像哄那婴儿入睡。“子服,倘是太累了,就歇歇吧。我舍不得你累,比舍不得你死,还要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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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就是皇宫,不管是死了一个宫婢,还是死了一个夫人,或者一个废后,这日子仍是要依照它该有的节奏、该有的内容,有条不紊地过下去。
那个宫婢应该是将我的话原模原样地带到了,汉宣帝再没有到过常宁殿来看我。
华玉娃在几个月后,也生下了一个男孩,宣帝龙颜大悦,据说打从见那娃儿第一面起就喜欢得不得了,扬言要在宫中大摆筵席,为他的又一个皇儿,庆满月、庆百日、庆周岁,还要为此大赦天下。
至于王皇后,仍然有事没事,就跑来找我诉苦。张婕妤又怎么怎么对她言语不敬了,张婕妤又怎么怎么嚣张跋扈了。
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有后位没皇宠的女人和另一个有皇宠没后位的女人,两个人之间那点狗屁倒灶的恩恩怨怨。她们彼此都想要,对方有自己却没有的东西,互相嫉妒,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其实这种嫉妒,以及因这种嫉妒引发的纷争,本来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是牵涉到太子刘姡Ш驼沛兼サ亩恿跚罩螅涂急涞酶丛佣O铡?ǔ。cōm。
王皇后听了我的建议,一门心思扑在了太子身上,眼看着汉宣帝越来越宠爱刘钦,可是对太子却越来越生疏冷淡,叫她如何能够处之泰然呢?
我知道,王皇后在我跟前日渐频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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