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100章


杨卉几乎是从鼻端哼出一声,笑得不屑且讥诮:“论起心经,本宫自然比不得德妃你。到底本宫有孩子要顾,总没有德妃你清闲呢。”
杨卉这话真说得过了,连夏沐烜都听得沉下了脸,斥道:“杨卿,你在一品妃位,当晓得自重。”
杨卉讪笑。
我在淡淡睇一眼杨卉后,转而又问慧净:“此间是非,旁人说得不做准,还是要由主持说了算。主持以为呢?”
慧净在良久的思忖后垂下眼睑去:“方居士曾为女儿卜卦,称其命中有劫难,应皈依以避世。”顿了顿又道:“皈依后六根皆断,自然也包括父母手足亲眷。”
我在心底微微一笑,转而问夏沐烜:“皇上怎么看?”
夏沐烜道:“她既如此说,想来是不会错的。”
贤妃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臣妾也以为可信。净雯当年既已入佛门,就跟方家再不相干了,依律更没有治她罪的道理。其实净雯也曾在政元殿当过差,为人如何,皇上总不会一无所知的。都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净雯进宫二十余载,行事勤恳,举止规矩,宫中上下有目共睹。倘若这样的人都能包藏祸心,那么六宫千余宫人,是否每一个都担着嫌隙呢?”
太后沉吟不语。
德妃又道:“她们这些宫人,进宫来为皇家尽责,数年不与家人见上一面,等同于断绝六亲,委实可怜。皇上是天子,为君亦为父,确该格外施予怜悯的。”
杨卉道:“正因为皇上为天下人之君,肩负的是江山社稷,轻易不可有任何闪失,因而才更应该防微杜渐,以免让贼人得逞了。到底人心隔肚皮,净雯这个婢女是忠是奸,除了她自己,谁又说得了准呢?臣妾说一句不中听的,倘若出个万一,谁能担待得起?”
夏沐烜不言语,他固然会念及我,放净雯一条生路,然而他也犯难。
他的视线悬在净雯身上,像是在望着一个难解之题,长久静默,这样的沉默无端让人觉得不安。
彼时竹息近身贴着太后,深思辗转间,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对太后道:“太后,非是老奴多嘴。净雯如今担上这么一重嫌隙,终归令人不安。皇后顾念主仆情谊,固然有理,然而皇上跟太后考虑后宫安危,也着实为难。依老奴看,倒不如放净雯出宫去,如此既周全了皇后,也不至于留下祸患,岂非两全其美?太后以为呢?”
太后似乎觉得可行,不无赞赏地睇竹息一眼后,就去看夏沐烜:“皇帝怎么说?”
不用夏沐烜点头,我已经知道,他必定会同意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的。 
第八十二章
我是绝不能让净雯出宫的。一则以太后的手段,净雯一旦出宫,必然是个凶多吉少。二则眼下新人入宫,事多人杂乱,我又即将临盆,没有净雯从旁看顾,保不定就能生出点什么大小意外来。
且我如今怀的还是双胎,生产时委实有不小风险,连陆毓庭都忧心不已,我总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心头似有沸水在突突翻滚,然而面上依旧沉静。
我告诫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将焦躁一分分抿下去。
那头太后见夏沐烜点头就很满意,唏嘘道:“如此也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了。”转而温和了神情对夏沐烜道:“皇帝能这样孝顺先帝,哀家很欣慰。”
夏沐烜只淡淡一笑。
竹息道:“皇上重孝,世人皆知,是太后的福气,自然也是社稷之福呢。”
太后笑完一晌后缓一缓神情,道:“此番的事,说到底,也是印寿海身为内庭总管识人不清。当年召人进宫来,竟连底细都不曾盘问清楚。”
竹息道:“大约是印寿海年岁大了,且六宫宫人也多,这么许多人,都由他一人看着,也确实为难他。”
杨卉赶紧附和:“且印寿海如今还兼着内务府的差事呢,难免会顾此失彼的。”
太后听得点头:“是这个理。”又对夏沐烜说:“印寿海是你身边人,哀家虽拘了他在审刑司,然而皇帝你身边也不能缺个近身伺候的。此番只当是对他小惩大诫,拘个几日也就罢了。然而印寿海一头管着阖宫的内监宫女,另一头还要打理内务府,总不是长久之计。”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借此番的变故,撤了印寿海内务府总管一职。
夏沐烜却没有点头,思索半晌后淡淡道:“内务府负责供应各宫的日常用度,牵扯不小,一时也找不出比印寿海更妥帖的,就先不必挪动了。”
太后听得一愣,竹息方要再说,太后一眼过去,竹息赶紧噤声。
于是终是夏沐烜一锤定音。
待此事定了,竹息又道:“净雯这一离去,皇后身边也不能没个贴身伏侍的。老奴想,总要再指个人过去静德宫伏侍的。”
太后点头:“你虑的是,那就指两个妥帖的,过去静德宫伏侍皇后跟皇子。”
太后的视线如同蒙着一层砂纸,虚虚实实落在我身上。
我被那视线望得心头一寒,忙屈膝向夏沐烜道:“眼下正值新人进宫,内监宫女们都有各自的忙活,臣妾想着,就不劳烦姑姑再往静德宫添人了,左右还有方合他们呢。话说回来,与其换个新人伏侍臣妾,倒不如容净雯多逗留几日,让她将从前所负责的事,一并跟方合秋覃交待妥当。”
贤妃道:“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臣妾也以为皇后这个法子更好。一则净雯贴身伏侍皇后日子久,熟悉皇后的饮食起居,若贸然换个人伏侍,一时半刻,大约很难摸透皇后的脾气喜好,伏侍起来反倒容易坏事。且静德宫突然少了净雯领头,难保不会乱套,还是交待清楚为好。”
这话说得有理,夏沐烜就点头了。
太后就依旧踌躇。
竹息忙道:“贤妃娘娘这么说,自然是好意。然而出了方氏这一桩,太后难免是要悬心的。”她的视线落在净雯身上:“毕竟多留方净在宫里头一日,对皇上跟嫡皇子,就有多一日的威胁啊。”
我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阵阵嫌恶,极尽淡然了语气道:“姑姑的意思,本宫明白了,那就折中吧。净雯依旧留在审刑司,她所要交待的事,臣妾会遣人过去审刑司,一一记下来。如此既不会危及皇上皇嗣,也总算给臣妾一些转圜的余地了。”
太后想也晓得我这是在拖延时光。
然而净雯身份尴尬,已是毋庸置疑的,太后大约笃定了夏沐烜不会甘冒风险留净雯在宫里,于是就默许了,仿佛料定我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那头夏沐烜思索片刻后道:“也确实不急在这一时,就依皇后所言吧。”
于是就定了七日后放净雯出宫。
***
我在这之后的第三日召来了陆毓庭,开门见山道:“本宫听闻,双胎怀足七月,就能引产。如今我这一胎已然怀足八个月,想来纵使这个时候生,也不是不行的。”
陆毓庭听得微惊,然而也没有变色,就规规矩矩道:“此事臣也有所耳闻。臣的本意也是,双胎足月不易生产,催生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我道:“你既然这么说,可见这样做,对孩子并无多少影响了?”
陆毓庭点头:“皇后在孕中时保养得宜,且臣日日听诊,闻得皇子脉搏强劲,想来不会有事。”
在宫中为官,讲究的是“保守”二字,陆毓庭既然这么说,我当下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
晚膳后喝下陆毓庭给的方子,继而召来了方合。
彼时方合瞧着战战兢兢的,小心觑我半晌后突然跪下了,道:“娘娘,奴才还是害怕。”
我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陆太医的医术是没话说的。他既说了不会有事,自然就不会有事。怎么太医的话你也不信么?”想了想又道:“我反而怕皇上在气头上,少不得要拿你撒气。”
方合道:“奴才皮糙肉厚,纵使皇上要惩治奴才,奴才也挨得住。倒是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出事。”
他是真心为我担惊,我心中感动,就揉着小腹点头了,又道:“到时候皇上若追问起来,你晓得怎么回了。”
方合点头,尔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我道:“奴才想起来了,上回出宫去时,奴才还带回来一个盒子,是我家那位让捎给娘娘的,只说生产时有用。奴才把东西搁库房后,就浑忘了。娘娘,要不要把东西拿给陆太医瞧瞧,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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