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着我》第37章


处于深深的恐惧中。这恐惧和元一智离世之后他对死亡的恐惧如出一辙。他害怕失去。
“对不起,”元一平看着陈朔,认真地说:“我一直……太自我了,我总觉得你不可理喻,其实是我从来没有想要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
陈朔抬眼看看元一平,说:“不说这些,先吃饭吧。”
于是元一平只好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默不作声地吃饭。
两个大男人闷着头吃,没多久就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
陈朔去结了账,又点了一支烟,靠在他刚刚坐过的堤坝的石头围栏上。他面向着夜色下起起伏伏的海面,问元一平:“你不是说找我有话说吗?除了刚才说的,还有什么?”
“你……”元一平暗自攥了攥拳:“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阿姨告诉我她很担心你,她说你写过……遗书。”
吐出“遗书”两个字,像从柔软的口腔里吐出一张刀片,艰涩痛苦得超出元一平的想象。他几乎想现在就死死抱住陈朔,他害怕了,他怕某一天陈朔忽然永远地离开他,留下他早早拟好的遗书。
“哦,你说那个,”陈朔却十分轻描淡写:“怪我没放好,被我妈看见,吓着她了——其实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就写了。也不算遗书吧,我可没想自杀,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提前准备着也好,万一就碰上了什么意外呢?”
“你是这样想的?!”元一平忍不住攥紧陈朔的手腕:“陈朔,其实你也害怕,是吗?因为我哥……你也害怕是不是?前一天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查出来得了病……”
陈朔扭过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元一平,半晌,他指间那一点香烟的火光忽然狠狠抖了一下。下一秒陈朔用力甩开元一平的手,厉声道:“你他妈——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我为什么不害怕?!我可能不害怕吗?!那个时候元一智是我男朋友,他很好,我也很喜欢他,然后他一下子就病了,并且是救不回来的病——我能不害怕吗?!”他一口气吼了这么一连串话,愤怒的声音在波涛声中显得尤为尖锐。
元一平感觉像被当头砸了一棒,他终于明白,因为对陈朔的憎恶和偏见,所以他一并否认了陈朔对元一智的感情。可事实是陈朔和元一智曾是恋人,他们是彼此喜欢的。
朝夕相处的恋人毫无征兆地患上重病,陈朔怎么会不害怕。
元一平说不出话来,他误解了陈朔太多、太久,一时间竟连抱歉都无法说出口。
“我那个时候也就二十三岁,”陈朔稍微收敛了情绪,继续说道:“如果是现在的我,再面对那样的事情,大概会从容很多吧,但我那会儿也就刚毕业,刚上班,刚谈恋爱没多久,一智走了,我根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元一平,你以为只有你接受不了吗?“
“反正你一直觉得我就是个烂人,你不会相信我的。但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我在和一智认识之前确实已经……记住你了,就在那个篮球场……我确实有些喜欢你。但后来我喜欢一智也是真的。在深圳,我说我喜欢你,我也没撒谎,我确实是移情别恋——已经十年了,我不能喜欢上别人吗?我移情别恋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元一平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不知道他一次次拒绝陈朔的时候陈朔该有多难受,那个时候陈朔一定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才向他表白心意的吧。
“你写那个……遗书,是二零一零年,”元一平自虐般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那年冬天,我看到了你的短信,然后……”他说不下去了,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当时陈朔究竟该有多痛苦和绝望?
陈朔没回答,他把胳膊肘撑在围栏上,低着头。
海风穿过他的头发,把他的发丝掀起来,轻轻翻飞。元一平看着陈朔的侧脸,他在陈朔的瞳孔里看见远处灯塔的反光。他不知道陈朔是不是哭了。
良久,陈朔低声说:“我确实很喜欢你,不然你去深圳上学的前一天,我为什么要亲你。但那个时候我不能向你表白……确实是挺难受的,元一平,我那么喜欢你,你要跟我绝交。”
元一平愣了一下,然后敏锐地捕捉到陈朔话里的奇怪之处:“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向我表白?”
第五十七章 
陈朔偏过头看了看元一平,没说话。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向他表白?因为元一智刚去世两年么?元一平仔细想想,觉得陈朔这话真是奇怪至极。他如果说“不敢”“不想”,都很合理,可他说“不能”——就像有谁禁止他表白似的。
就像有谁禁止他表白似的。
元一平猛地想起老妈的话,老妈说元一智病重的时候曾把陈朔单独留在病房,和他说了些什么。后来陈朔走出病房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
这时一阵剧烈的海风刮过来,直直透进元一平的外套,他打了个哆嗦,背后发凉。
“为什么?”元一平紧张得难受,心里仿佛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陈朔,什么叫‘不能’?”
“一智去世之前——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吧,单独给我说过几句话,”陈朔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轻得缥缈,几乎像要消散在波浪声中:“他看出来了。”
果然是那个时候!
元一平颤抖着问:“他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我对你……有心思,他还跟我说,你也喜欢我。我当时都懵了,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可我也来不及问了,因为紧接着他又说,”陈朔一字一字说得无比清晰:“他又说,陈朔,你答应我,别和一平在一起,我不行了,我妈就剩一平了,我不想再让我妈难受了。”
“我对不起一智,”陈朔极轻地笑了一下:“我忍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能忍住,不过……”
“他为什么要这样?!”元一平崩溃地质问:“他这么能这么要求你,他——他竟然看出来了。”
“一智说得有道理,我们在一起,你妈早晚会知道,她会伤心。元一平,我……那个时候,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你去深圳的前一天晚上,亲了你。我该忍住的。”
“陈朔,我,”元一平鼻子发酸,胸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让他喘不过气来:“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些事你不知道,”陈朔低叹:“而且那些让你恨我的事情,我也的的确确做了,我确实约。炮,这些年都过得很……混乱。”
元一平低哑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陈朔仿佛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我以为我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也害怕——元一智去世之后我一直、一直接受不了,他好好的,怎么说得病就得病呢?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以为我抓住了,但其实什么都抓不住,我和‘命’这个东西周旋了一番,最终还是得认命,什么都是抓不住的,你也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那我干脆就什么都不要了。”
“我这么说就太无耻了,”陈朔看向元一平,目光坦然:“所以不只是因为这些,也因为,醉生梦死的确很爽,什么都不想,就好像也没什么烦恼。我的确做了错的事,这样不对,但是我没克制住自己,就这样。”
亲耳听陈朔说出这些话,元一平却再不像之前那样愤怒,此刻他满心痛苦,他想起刚刚陈朔说的,元一智去世时他二十三岁,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做了错的事”的陈朔,那时候也只是二十多岁,他为什么不能犯错呢,他为什么不能被原谅呢。
“现在再想想,也不一定真的多爽,只是什么都不想罢了,脑子像不转了一样。”陈朔说。
元一平凝视陈朔撑在围栏上的的手臂,几秒后,他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陈朔的手。陈朔的手心很温暖。
“我一直以为,我哥不在了,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我接受不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承受着这些,”元一平顿了顿,把陈朔的手攥得更紧:“我不仅对你有偏见,我还……害怕,我怕我如果爱上一个人,我就满心都是这个人,总是牵挂着这个人……然后有一天,这个人像我哥一样,忽然就要永远地离开我,我怎么办?我真的怕了。”
可就算他害怕——之前害怕,现在也仍然害怕——他必须承认,他已经完全爱上了陈朔。在理解了陈朔的痛苦、挣扎、隐忍之后,从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爱陈朔。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陈朔这样的人,带着痛苦恋慕他,带着挣扎接近他,带着隐忍宽容他。再也不会有陈朔这样的人,把扎在他血肉里的刺狠狠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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