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阳河畔》第17章


为了将鸦片抽的过瘾,他已或明或暗地将家中的一些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他的母亲气得死去活来,现在他母亲病在床上,他也全不管。他心中所想的,是如何拿到钱,有烟抽,有女人玩。至于汉奸、走狗、国民党、共产党,他全不考虑哪个好,哪个不好。对他来说,有奶便是娘。现在日军招募巡查兵,条件不高,据说只要不是**、奸细,只要不是留长毛的拉尿不上壁的女人,只要是神经正常、能吃饭、能拉屎、能扛大枪的青年汉子,大概他们都会接收。他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宗贤乐得从烟床上跳了起来,烟枪都丢了。
果然,陶宗贤钻进了维持会的巡查队了。一套绿袍加身后,肩上搁着支像是用来捅马蜂窝的家伙
??十八式步枪,在穿街闯巷地走着。这时的神情跟昔日的鸦片哥相比,判若两人。
宗贤是棵独苗子。母亲生他不到一年时间父亲就死了。好不容易将他拉扯长大,娶了老婆。母亲希望他不管干什么职业,只要不是玩枪弄刀就可以了。因为是独苗子,玩枪走火了,弄刀失手了,那就绝种了,这还了得?可宗贤偏偏就去扛枪带刀,母亲开头极力反对。但是,她知道她的儿子的脾性,不同意他娶那条藤蛇来咬人,他却偏偏要娶。现在藤蛇将他的血吸得快干了,她还在缠着。不给他抽鸦片,他偏偏要抽,不给他钱,他就偷,就借。偷借不来了就变卖家产。现在他要去当巡查兵,她能阻拦?想到这里,钱氏叹了一口气,又自已安慰自己: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今天吃了饭,不知道明天还能活着否?何必想得那么多,那么远。他穿上皇军的军装,戴上军帽,扛着大枪,神气地晃荡于街上,老百姓见了,也把他当成日本皇军,十分恭敬地向他弯腰叩头。孩子们见皇军来了躲避三舍。这样,她这个当母亲的,面上也有光彩……更重要的是,她孩子有枪扛、有刀带,有日本人依靠,新屋那边那个眨眼睛的呆子(她总是这样称儒淇)也该会规矩一点。以后二叔那份财产,再打官司,在法庭上,那眨眼睛呆子看到她儿子这全副武装,他不心惊肉跳?也该低头认输了……
钱氏内心的这一想法,也曾经对宗贤说过。宗贤听母亲说这番话后,觉得母亲对他现在穿的这套虎皮是满意的。他回到家来,心里也就踏实了。
一天,陶儒淇收到由朋友转来的一封信。是克彤从昆明寄来的。信中说,省城沦陷后,他们学校搬到昆明。他到昆明以后,替来舅联系一英国人办的教会女子中学,他叫来舅前往昆明。
儒淇看完了信,伤心万分。他觉得,是他使自已的亲生女儿掉下陷阱,是他逼使自已的亲生女儿去咽下这人生苦果。他想:他已六、七十岁的人了,风烛残年。在这乱世,了这残生,有何可惜?而他却让年轻的女儿去受罪,断送了女儿的前途……儒淇越想越不通,越想越苦恼。这时,老人那干涩的眼眶里,泪珠滚滚地滴了出来,泪水溅在面前的信笺上。他又拿起信笺,想再看一遍,但泪眼已模糊了,再看也看不下去了。
人的思想难以估测,人的内心世界难以揣摸。陶儒淇这个封建余孽,说重男轻女并不过分。不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娶了五、六个老婆?为的不外是想生个男孩来继承香火!不过,说他“重男”并没有错,但说他“轻女”却不尽然。他一连生六个女孩,最后两个女孩是双胞胎。有人说,这是怪兆。有人叫他将这两个女孩扼死、饿死,或者将她丢在垃圾桶里,让没孩子的人们拾去。但是,他没这样做。他说,女孩也是自己生的,也是人,做父母的对她们不能另眼看待。不但要将她们养大,还要送她们上学校受教育,成为社会有用的人。现在,来舅违心嫁与夏炎,他想起这件事,痛心万分,宁愿自己轻生而不让女儿受屈。这你说他是“轻女”吗?
第六章(2) '本章字数:1848 最新更新时间:2011…08…20 09:57:49。0'
由于日本人的折磨,各种势力的打击,陶儒淇病了,病了!
躺在病床上的陶儒淇发着高烧,脸红得如醉了酒。已经是三天了,服了中药也服西药,体温一直没有下降。早上起来荇翠饭都顾不得吃就出门了。她要赶路到离县城三十里路远的东场镇去,请来著名老中医给老爷看病。早上醒来,儒淇对李氏说:“你们不要紧张,我不会怎么样的。我一生为人、作事,对待亲戚、朋友、乡亲,我是问心无愧的。我不会随便的死去。上天也不会让我现在就去见阎王。要死我已死在八字胡子的利剑下了。我自己感觉,我没有什么病,过几天,我热退后,病就好了。你们放心,不必胡思乱想。”说后儒淇就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闭眼养神。
下午,荇翠把老中医吴舜卿老先生请来了。吴老先生年纪大了,出远门必须坐轿。一下轿,荇翠就把他带到老爷的卧房。经吴老先生认真的按脉、看手掌、观眼珠、察舌苔之后,他说,主要是因事刺激过度,引起肝火过盛……开几副药吃后,注意好好休息,过几天会好的。接着吴老先生戴上老花眼镜,在处方笺上写药方,开好后,再仔细斟酌,又添了一二味药,加减了几味药量。接着对荇翠夫人说:“到中药铺拾药回来后,每剂用一碗半水文火慢煮,药煮好后,滤去药渣,将药斟入碗中盖着,等药凉后才吃。”接着老人家又说:“处方上我用笔画着的这味药叫鸳鸯土,是作药引的,如果药铺没有,你就到厨房,或到猪栏的桁上或门板后,如看有如石榴那么大小的土包,包里有几个小洞,洞里有虫壳或幼虫,这就是鸳鸯土,你就将它捅下来,用三分之一放在药里同煮。如果买不到找不着,你就在厨房门口人们脚踏的那个地方,用刀铲出一把土,当药引也可以。”
李氏和荇翠杀了鸡,炖了肉,还买来一瓶五加皮酒款待吴老先生,送老先生乘轿回去前,荇翠往老先生的口袋里又塞个红封。
服了吴老先生的药以后,儒淇心胸不那么烦燥了。体温渐渐趋向正常。上灯后,他就入睡了。李氏为他给他盖上棉被,又放好蚊帐,就走出房门,来到庭院外,将上午老爷跟她讲的那番话对荇翠复述。荇翠听后,觉得老爷说的都是心里话。不过,她对老爷的病,心里仍是十分焦虑。她知道,老爷平时忌讳说病讲死。现在一病,就在床上讲“死”,这使两位夫人心中十分不安。
儒淇在日军指挥部受侮辱,后来又被要挟,结果只得将女儿来舅嫁于兵棍。现在儒淇病的起不了床,看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宗贤母子心里暗暗高兴。
一天傍晚,宗贤穿套日本虎皮,手提一个灰色大布袋,满头大汗地往家门闯。进了家门,母亲叫他他也不管,只顾提着那个布袋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进了卧房,把布袋往床底下塞。母亲跟了上来,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低声地对他说:“新屋那个眨眼呆子,被日本人吓破了胆,现在病得十分厉害。看来他这病是要去见阎罗王了。到那时,我们要做好准备……田地是没有多少了,房屋还有好多间。到时我们过去占着,把那两个臭娘们儿和那两个野生仔挤到伙房去……”宗贤听了母亲这么一说,一下子没有说话。母亲见宗贤犹豫,又说:“你还怕什么?凭你穿这身皇军制服,带着枪刀,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她母子见了,不跪下来求爹求娘才怪呢!”
宗贤说:“你别想得那么美。她们的女婿是皇军的……”
“她女儿过门后,听说没有跟那兵上过一次床。这人家还要认什么岳父岳母?”
“乱讲!听说来舅已怀孕了……”说到这里,宗贤不耐烦地又说:“好了,好了。有人等我在外面,有话下次再说吧。”说罢就走了。刚出门,宗贤又转头回来说:“娘,床底下我放个布袋,我出去一下才回来拿,你找个锁头把房门锁住……”
宗贤走后,他的娘就找个锁头来要将门锁着。来到房门口,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使她打一阵冷颤。前天,儿子和儿媳妇不知什么原因吵了嘴,儿媳妇回娘家去,房中没人,钱氏进房来处处探看。她掀开垂在床前的床单,见床下有个灰色布袋,她将袋盖打开,一看,她被吓呆了。里面装的全是烟头。鹤阳人都把鸦片叫烟头。这东西一般人不懂。不过,宗贤的娘却认识这东西。当年宗贤的爹吃鸦片。买来的烟头都是放在她的枕头箱里。
她马上用力将袋子拼命往床底推。走出门来,将房门锁上。
宗贤的娘坐在灶边生火煮饭。火已经燎出灶门外了,她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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