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第335章


“走去哪里?”凤昀挨着她坐下,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久久不能移开。
“你给他封邑也好,革他王爵也罢,就是别再让他留下,随他去哪里,五湖四海何处不是归宿?”曦凰睁眸望向他,目中尽布红丝,显然是夙夜未曾静心休息。
“曦凰?”凤昀被她憔悴的样子惊到,他知道她不愿被人打搅,所以不准外人轻易来扰她,还她一片清静之地。甚至她不愿搬入中宫而固执的住到太液池上的宸澜宫时,他也力阻礼官太常寺的劝谏,只依她心意所为,可惜这一切仍旧不能让她开怀。
“让他离开!”曦凰蓦然攥住他的手腕,身子半撑起来,口气坚忍无情,好似挟了万般怨怼一样,不愿再看到那个人。
但凤昀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坚持到底为了什么,那些豪奢不检的氏族名门习惯了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日子,但微薄俸禄根本负担不起他们的享乐。为了撑起世家的脸面,不少人将手伸向丰盈的国库,这些世家与皇室宗亲总有牵丝攀藤的关系,前朝皇帝难下重手,由得他们愈加猖狂无忌,直至将整个国家拖垮。
凤昀不会重蹈这种覆辙,这些世家高傲的脾性已经很难让他们对新朝俯首帖耳,或许现在碍于局势难以发作,但难保假以时日后他们不会故伎重演,那些卓有才干的人凤昀暂时不会动,除此以外,那些依仗出身为官不廉的,一刀处决倒是最干净利落。
本来是他要作的事情,夜箴全替他分担了去,扛下了所有世家的怨恨和恶意中伤,为他铲除朝中毒瘤,板正纲纪,他想让凤昀作一个贤德的皇帝,仁以天下,爱以万民,所以在这盛世太平的日子里,一切屠戮见血的事情都由他作了。
凤昀明白他的苦心,呆在深宫似乎不闻外事的曦凰也明白。
“你可舍得他离开?他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她的五指扣紧他的手腕,艳红的蔻丹几乎掐入他的皮肉,可凤昀似无所觉,只是静静望着她,口中清晰吐出的那句话根本不想说,却这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她轻轻的笑,眼角噙上泪,绝望目光里透出无奈的痛楚,“让他走,我宁愿此生再也不要见他!”
“曦凰。”他几近悲哀的看着她,蓦然心生悔意,直想收回刚才的话。她却突然以双手遮面,掩藏住滂沱泪眼,身子蜷缩起来,那楚楚无助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忍,可他无法伸手拥她入怀,咫尺间的距离似乎隔开了整个天涯。
曦凰比谁都清楚如果夜箴想走谁也留不住,但若不想走,就是凤昀也无法让他离开,更何况凤昀压根无法对他开这种口。
夜箴……夜箴……满心满脑里都是他的名字,他的样子,想要从记忆深处将他连根拔除,却发现自己根本作不到,就算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剖开去,她也忘不掉他。
虽然今生没了相守的指望,那么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点,而不是现在这样,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虽然知道他不在乎,可她却在意,她不愿看到别人诋毁他,万分的不愿。
云夏公主是皇帝胞妹,得晋长公主,圣上赐下京郊新修缮的府邸作为公主府,她却坚持不受,与自己夫君住在敕造王府里,闲暇时间都扑在了皇上于潜邸时修建的文学馆里,鲜少入宫,更是直接拒绝京都里名门贵妇的拜访与宴邀,安安静静的站在夜罗王的身后,敛藏了自己所有光耀锋芒,甘心作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女子。
乌云层层压在天际,细雨密如牛毛纷纷扬扬飘撒在天地间,一辆玉辂四望车在两列精兵的护导下奔出宫城。
凤昕正在/炫/书/网/整理新选入库的书册,将书名抄录在案。蓦然听闻屋外有急促的奔走声,方及抬头,已然听到侍女惊惶的传禀声越帘而入。
“启禀公主,皇后娘娘尊驾亲临。”
凤昕握笔的手一颤,大团墨迹在写成一半的名录上泅散,她仿佛呆怔了一样,目光虚空凝望在一处。
多久没有再见过面了?自从那天从她口中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开始,好像有数百个日夜了吧,每次觐见入宫,她都只在太液池边远远望着那岛上宫墙一眼,连宸澜宫都不能履足,何况探望她一面。虽名为姑嫂,但彼此间的关系怕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凤昕原以为这辈子大约她都不会愿意再见他们夫妇的。
屋外留侯的侍女听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不由提高嗓音再回禀了一遍,凤昕这才从恍惚中回神,搁下笔,走出屋外,淡淡道:“可曾惊动王爷?”
侍女犹豫的回答:“奴婢不知。”
凤昕眉头一蹙,心头突的一跳,忙追问:“皇后殿下尊驾现在何处?”
“娘娘呵退了扈从,径自往阆苑去了。”侍女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并未有听到公主的斥责,眼角只瞄到一袭云裳迅速掠过,急急朝外奔去。
这座敕造王府改建自昔日的凤南王府,历朝历代从无新皇将潜邸赏赐朝臣的,由此可见皇帝对云夏公主和夜罗王的亲厚绝非一般。
花苑里的草木依旧,未曾做过丝毫添减,曦凰沿着精致的回廊款款举步,熟悉的景致一样样撞入眼中,撩起心中深深浅浅的惆怅,仿佛刹那间回到了昔年光景,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总有他在某个角落暗暗保护,无所谓放纵还是任性,总有他的宽容和宠溺。
然而时光变迁,到头来,他们都不知道到底世界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这个世界。似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几乎已经是她的一切。
远处忽有笛声传来,曦凰蓦然停步,凝立在廊下,好似侧耳倾听,缠绵悱恻的笛音缓缓流泻,没有琴音相合的长相守》总透出一股寂寞和聚散离合的悲哀。
笑声从低拢的风帽下传出来,合着笛声在飘摇风雨里一同散了开去。
还是那座湖心小岛,岛上青竹郁郁葱葱,以前为小白搭着的草蒲还在,众人曾围坐笑语谈天的桌椅尚且如新,只可惜当日的光景再也不会重现了。
他背着湖面而坐,乌朦朦的天色,斜飞的细雨,将他孤削的背影罩上一层雾色,他并没有穿上雍容王袍,那一袭上青衣衫还是昨日那般摸样,朴素且无华。
曲声蓦然而止,他缓缓垂下手,并未转身,也不曾开口说上哪怕只字片语。
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两人之间横亘了无数个漫长的时光,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是无人再能跨过去的深壑。
一盏茶的功夫似永恒般无尽又似瞬间般短暂,他扶案起身,撑着桌沿的五指消瘦如削,已能清晰看到手背上青筋绽现,仿佛撑不稳身子。
他转过身,细雨已经湿了衣袂,沾了鬓发,容颜清冷寒似雪,是那永不会老的隽永。他看到她站在曲桥上,纤弱的身子裹在珠灰色的斗篷里,风帽低垂,遮掩去了她的脸孔。
雨水落在湖上,在她周身绽放出层层的涟漪,她整个人好似都要融在这灰蒙蒙的天地里。
他慢慢朝她走近,一步,二步……直至隔开一臂的距离,他驻足留步,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只是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不知是不是未泯情愫。她却仍旧低头,不曾抬起,风帽下唯有发丝在风中飞扬。
在她终于抬头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折步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袖底下露出半截紫玉笛,悬缀的金线蝴蝶在空中摇曳出明亮的弧度。
相对,然后错过,终于再次越行越远,曦凰没有叫他,只是抬起头,嘴角弯勾,露出一丝惨然笑意。
远处,一袭明裳的凤昕朝湖畔飞奔而来,几乎是狼狈的跑到夜箴面前,夜箴扶住气喘吁吁的凤昕。
“跑那么急作什么?”他微笑同她说,翩翩儒雅,所有冰冷都化为点滴温柔。
“听说皇后来了。”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凤昕装作气喘的低下头,轻声细语的问,“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他半晌没有回答,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回带,凤昕倚着他,几次想要回头去看,都被生生克制住,心中又起又落,总不得平静。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平静的,没有起伏,“送皇后回宫吧,陛下会担心。”
凤昕抬起头看他,复又埋首在他怀中,轻轻点头,一颗心终于回到原处。
连绵的阴雨下下停停,始终不见阳光,在潮湿黑暗的角落里总有苔藓疯狂滋长。
从上京贵族里传出流言,前朝昌平公主出降突厥,一缕香魂陨断北国,但有一个陪嫁女子则逃出生天,经过辗转周折去到了突厥王都,竟然被突厥王册立为妃,极尽宠爱,几乎是捧为了掌上明珠。
又说那女子极美,艳压群芳,让突厥王为她神魂不守,晨昏颠倒的陪在她身边,只期日夜芙蓉帐暖度春宵,为此不惜开罪八族权贵,惹怒王后,最终导致国战纷迭而起,南下失利,被西突厥乘隙而入。
那些流言传得绘声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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