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第92章


哪知伙计的话刚一说完,秦颜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朝厨房赶去。
经过几日的悉心疗养,李绩的伤势已是大有起色,终于能下床坐在院子里透透气,旁观着往来求医的百姓,有年迈的老者,正直壮年的男子,哇哇啼哭的孩童,他们神色或焦躁或乐观或哀愁,比起宫中千人一面的谨言慎行不知真实多少,不必揣度不必防备,如此看了半日,李绩竟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沉浸其中。
锦儿端了篮子从前堂摇摇晃晃的跑出来,转头看见李绩坐着发呆,便跑到李绩面前蹲下,然后一言不发的看了半晌才问:“叔叔,你好些了么?”
李绩恍然低头,见锦儿黑白分明的双眼充满困惑的看着自己,点头笑道:“好多了。”
锦儿觉得十分高兴,两眼弯弯的举起手中的篮子道:“既然这样,我们一起来剥豌豆吧。”
李绩失笑,点头答应,将锦儿手上的篮子拿来放在石桌上,李绩捻起一枚豌豆夹,看了看,好奇道:“这就是豌豆原来的样子么?”
锦儿刚好蹭上石桌边的凳子,听李绩这样问,不禁睁大圆滚滚的眼睛惊奇道:“你没有种过豆子么?”
“是啊,没有种过。”李绩笑了笑,低头将豌豆皮拨开,露出一排整齐饱满的圆豆,翠绿泛着清气,这个样子他便有些印象了。
锦儿眼珠一转,偏头道:“我们来比赛谁剥的快好不好?”
不等李绩回答,锦儿已经抓了一大把豆角放到面前,肉呼呼的胖手抓起一个一捏,豆角鼓开,里面的豆子便像玉珠一样落了下来。
看锦儿做的如此熟练,李绩不知不觉也起了比试的心思,学着锦儿的样子将豆角一捏,然后剥起来,向来都是执掌生杀的手此刻剥起豌豆来竟显得十分笨拙,原来这就是平常人的生活,许多事情可以有机会慢慢的学。此时此刻,李绩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感受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剥了半天,篮子里的豌豆夹越来越少,李绩头上隐隐见了汗,这时锦儿突然欢快道:“剥完了!”
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锦儿面前小山一样的豌豆粒,李绩继续低头剥剩下的豆荚,锦儿见他没有反应,便探头朝篮子里看了看,当即拍手笑道:“我比你剥的多,叔叔你真笨!”
活了这么些年,这是头一次有人胆敢明目张胆的说自己笨,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娃,李绩不动声色,手上的动作却快了许多。
“咦,姐姐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锦儿的低呼,李绩剥豆子的手一抖,几颗豌豆滴溜溜的滚开了,若无其事的将豆子放回篮子里,然后将篮子稍微推开些,李绩状似随意的朝秦颜而来的方向看去,在见到她手上的东西时,面色微微一变。
走到跟前,秦颜将托盘上的东西在桌上摆开,看到桌上的篮子,她抓了一把豌豆问李绩:“这是什么?”
李绩心里突然就觉得平衡了。
正在这时,锦儿挥着胖手大叫道:“你们都是笨蛋,连豌豆都不认识!”
李绩镇定的扫了一眼四周,见已经有人朝这边看,干咳了一声,本想出言哄骗一下小孩,没料到有人更快,闪身挡在桌前,秦颜一把捂住了锦儿的嘴,神色淡然道:“你娘没告诉过你,随便指责人是不对的么。”
锦儿目光一闪,点点头,秦颜这才松开手,却听锦儿小声道:“可我娘也说做人要诚实……”
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秦颜心道,然后装作没听见,微眯起眼笑得异常温和:“你爹方才在叫你,还不快去?”
锦儿小小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往里缩了缩,忙不迭点头道:“我去了!”说完,连忙跳下凳子,一溜小跑走了,连篮子都忘了提。
秦颜开口提醒,没想到那孩子跑的更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这时一声轻笑传来,秦颜转身,李绩也发觉了,随即转移目标指着篮子道:“这是豌豆。”
秦颜挑眉:“你知道?”
李绩一愣,反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秦颜目含深意的看着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方才锦儿不是说我们两个都是笨蛋么?”
“其实,不是这样的……”
李绩想解释,可又找不到接头的话,索性掩唇低咳了几声,秦颜果然当真,将桌上装着黑漆漆汤药的碗往前一推道:“这些药是补血益气的,喝了便好的快些。”
李绩看着药碗迟疑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端起来喝,再难闻的药他还能喝下去,若是秦颜心血来潮拿他来试菜,那才是苦不堪言。
正喝着,秦颜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梁大夫,便微笑道:“梁大夫有何事?”
因秦颜站在桌前,梁大夫一时没有看到李绩,只对秦颜道:“早上本想替姑娘把脉,可姑娘当时走的急,眼下正好。”
“可我身体并无大碍。”
秦颜目露疑惑,李绩喝药的动作一顿,认真倾听。
梁大夫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若是有不便之处但说无妨,不必介怀。”
秦颜细想了一下,肯定道:“我确实无恙,早上不过是向大夫询问补血益气的方子而已。”
“难道不是姑娘你……”
话音未落,李绩突然被药水呛的咳嗽不止,秦颜急忙转身去看他的状况,那梁大夫这才注意到秦颜身后的李绩,待看到桌上的药碗,立即明了,随即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
在医馆这些日子,两人也会帮些小忙,比如帮着包药磨药等等,倒结识了些病人,李绩时常会坐下来听他们话话家常,偶尔还会说起当今的国家社稷,自己也好像融入了其中,渐渐领悟出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今后又该做些什么。
这一日,李绩照样在一旁听等候在院外的病人闲聊,一位老妇人取了药也不出门,目光一直朝李绩这边张望,李绩这两天见经常见她来抓药,只当她是寻常病人,便礼节性的微笑着颔了下首,哪知这老妇人竟像得了什么暗示,目中光芒瞬时大绽,身手十分利落的走了过来。
若知道这老妇人其实是这镇上专替人做媒的赵媒婆,李绩是断不会对她这般客套的。
“这夏天真是有些闷热,倒叫人受不住,我见公子你脸色不大好,可是生了什么重病?”老妇人边挥着手中的帕子,边热络的搭话。
李绩见老妇人眼笑眉开,竟会觉得不自在,便生出些戒心,淡笑道:“不是什么重病,只是有些受不住这热罢了。”
那老妇人笑容更盛,李绩心里还在揣测,便听她继续道:“不是重病就好,我见公子生的一表人才、气势逼人,将来定是人中龙凤,令堂真是有福气。”
李绩莫名觉得好笑,随口应道:“在下的父母已仙逝多年。”
老妇人笑容一僵,不过眨眼便恢复如常,仍是不依不挠的搭话:“听公子口音是京城人士吧,你定不知道我们镇张员外家的女儿生的那叫一个标志,柳眉凤目,细腰朱唇,说话都是斯斯文文的,将来嫁了人一看便是贤妻良母,谁若娶了她倒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李绩恍然大悟,这老妇人原来是为他说媒的,听她口中所说的张小姐反而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论长相,不是美貌冠绝,论起斯文,她大约连边都摸不着,贤妻良母,估计在她的人生里就没出现过这样的词汇,可莫名的,真正让他生出了不枉此生的念头。
那老妇人见李绩一直不说话,以为是在考虑了,越发说的殷勤,便是连一向善于克制的李绩也有些受不住了,刚一蹙眉,正见秦颜从大堂里出来,李绩眉目舒展,朝秦颜笑着招呼道:“娘子。”
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一圈,秦颜这才去看李绩,见他身边站了个神色僵硬的老妇人,对比李绩的和颜悦色,秦颜顷刻领悟,随即牵起嘴角,柔声应道:“夫君——”
李绩眼角一跳,面上仍是淡淡笑着,转头去看那一脸尴尬的老妇人,语气越发温和:“这位夫人,你方才说的我没有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那老妇人哪还有方才的热情洋溢,只随便糊弄了几句就大摇大摆的走了,秦颜瞧着她离开,转头时神色已恢复了一惯的冷然,语气警惕道:“你怀疑这个人?”
李绩目中笑意一闪而过,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人实在难缠,再晚一些,我的祖上八代都要被她问遍了。”
秦颜沉吟片刻,严肃道:“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再呆下去恐怕行踪暴露,是时候该启程了。”
李绩明显愣了一下,目光踟蹰,好像要问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终是一笑道:“既然要走了,便陪我在这镇子里散散心如何?”
秦颜微微一笑,反问:“有何不可?”
镇只是个小镇,房子是白墙黑瓦,此时正是日暮时分,火烧般的云霞仿佛胭脂般抹上屋脊墙壁,使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平和宁静,碎石铺成的路上常有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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