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第137章


玉娇龙见铁芳神情显得那么凄伤,她也迅即抑制自己那激乱的心绪,觉得自己不该触动他丧失父母的哀思,便不再追问他什么了。
晚上,玉娇龙睡在床上,咳嗽和对往事的思痛以及被铁芳生日所触起的惊疑,搅得心绪沉乱,如熬如煎,使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半夜已过,万籁无声,阵阵朔风,穿窗透隙,把房里浸得有如冰窖。玉娇龙被阵阵寒气逼得胸闷气促,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万分。她索性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去到院坝走走,以透爽胸中郁闷。她在坝里信步片刻,忽见铁芳房里还亮着灯光,她感到诧讶,便走到窗前透过棂缝往里一看,只见铁芳面壁卧床已经入睡,被盖一角斜垂床下,覆在被上的棉衣已掉到地上。玉娇龙怕他受寒,见房门只是虚掩,便悄然入房,替他覆好被盖,又俯身捡起棉衣,轻轻给他加覆被上。就在她拾起棉衣的那瞬,忽然看到有团东西从衣袋里滚出,又飘落地上。玉娇龙覆好棉衣,又去将那落物拾起,一看却是一幅红绸手巾。她不觉皱了皱眉,以为是男女私相授受的东西,正想随手甩去,忽然看到它那不成方圆的巾面以及它那不齐的巾边,看上去不像是手巾,便又停下手来,将它凑近灯前一看,猛然问,她的心缩紧了,血凝滞了,气堵塞了!她只感到一阵头昏目眩,灯的火苗也变成了两个,四个……!她赶忙闭下眼来,手按管胸口,凝神,定心,运气,好&书&网}久好&书&网}久,才觉稍稍平静下来。她再睁开眼睛把手里的那幅红绸仔细一看:桃红色,细绸,下宽上窄……看清了认准了,一点不错,正是她十七年前产子那天穿在身上的棉袄的里绸,正是被掉换她儿子那人趁她昏迷之际,偷偷从那件棉袄上剪走的里绸。
玉娇龙的心又是一阵剧跳,脸热得烫人,全身渗出了冷汗。这红绸怎会在铁芳身上?他身上为何藏着这幅红绸?玉娇龙心里翻起惊涛滚滚,涌起疑云重重。蓦然间,铁芳那身影相貌又和藏在心中的那人重叠起来!忽一闪,铁芳口里说出的“腊月二十八”、“凌晨在卯”那两句话又在她耳边响起。莫非就是他!他莫非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寻访的儿子,我那被换走的骨肉!
玉娇龙移过灯,又轻轻走到床前,俯下身去,凝神注目细细地审视着铁芳那张微微侧着的面孔,饱满的天庭,浓黑的剑眉,隆鼻,红润的嘴唇……还有那粗壮的臂膀,结实的胸膛……,一切像极了!要不是他那脸上还带有的稚气抹淡了他应有的威严,要是他再长出须茬,他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罗小虎!玉娇龙不由在心里呼了声:“天!”她那已经干枯了的眼睛里也忽然涌出一串酸涩而滚烫的泪水。
玉娇龙一直在铁芳床前站了许久,直至窗外传来鸡啼,她才回到自己房去。
第二天,玉娇龙没有上路。早饭时,她一边吃饼,一边不断望着铁芳,见他两眼微红,她想:他昨晚准曾哭过。为什么?想是为了思念他母亲。玉娇龙只在心里默想,并未开口问他。她不是不想问,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到心怯,几次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下午,铁芳到玉娇龙房里,关心她病况,还和她聊了一些这荒村上的风情趣事。他今天的心境巳显得好了许多。玉娇龙默默地,好像在听,实是在想自己的心事。她听着听着,忽然盯着铁芳,问道:“你真姓铁?”
铁芳不由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声来。 玉娇龙没有再问他,只把他紧紧盯着,她眼单充满了期待的神情。
铁芳又愣愣地想了一会,才低声嗫嚅地说道:“我实不姓铁,说姓铁,只因我不愿姓我原来那个姓。”
玉娇龙的眼里突然一亮,紧问道:“你原是姓什么?”
铁芳十分不情愿地:“姓韩。”
玉娇龙猛地一震,心又急剧地跳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你为何不愿姓韩?”
铁芳:“因我本不姓韩。”
玉娇龙:“你本姓什么?”
铁芳沉痛地说:“我不知道。”
玉娇龙迫切地说:“这是为何?”
铁芳:“我刚一生下便离开了我母亲,由姓韩的将我养大。那养大我的人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因此,我至今也不知道我姓甚。”
玉娇龙:“既然如此,你又何以知道你是腊月二十八日卯时生?”
铁芳:“是我那韩家的养母告诉我的。”
玉娇龙颤抖着:“你养母自身可有姓?”
铁芳:“姓秦。”
玉娇龙猛然站起身来,正要扑上前去,忽然一阵晕眩,使她不得不又停住。她左手抚着前额,右手扶着椅靠,闭着眼睛站在那儿,几乎是动弹不得了。她那张清瘦的脸也变得惨白。坐在她身旁的铁芳已被吓慌,赶忙起身上前搀扶着她。玉娇龙随即扑伏在他肩上,她想呼唤……她曾多次默默呼唤过的那一声来,可到了嘴边却变成几声含糊不清的话语,似呻吟,义似呜咽。她听到铁芳那一声声带着哽咽的Ⅱ乎唤,呼唤出的还是“前辈,前辈!”她伤心了。她感到自己要呼唤的那一声和铁芳所呼唤的这一声是多么的不相称!她的心似乎在对她说:“还不是时候,还需要等一等,等一等!”
玉娇龙慢慢直起身来,望着铁芳欣然地笑了笑,说道:“好了,一切都好了,咱们明天又上路。”
铁芳愣住了。
晚上,天已黑了多时,玉娇龙总觉心里老是平静不下来,坐坐走走毫无睡意,便到西头房里去找铁芳。她一进房”见铁芳闷坐桌旁愣愣发呆,便问他道:“你在想些什么?”
铁芳凄然一笑:“我在想如何才能寻到我的亲生父母。”
玉娇龙:“等到了西疆,我帮你寻找,一定能找到的。”
铁芳自语般地说:“春雪瓶姑娘也这么说过。”
玉娇龙一惊:“你对她讲了你的身世!?”
铁芳点了点头。
玉娇龙沉吟片刻:“你猜想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铁芳:“是个正人君子。”
玉娇龙瞅着他:“何以知道?”
铁芳:“据我那秦氏养母在临终时告诉我说,她虽不知我亲生母亲是谁,却看出她定是出身在名门望族的大户人家。因此,我想我父亲也一定是个有志之士”
玉娇龙默然一会,忽又问道:“怎么听你称抚养你成人的那人为养父?听说他也是名满洛阳的大善士。”
铁芳忽然怒形于色,忿然说道:¨什么大善士?!那姓韩的原是个贼!我岂能认贼作父!”
玉娇龙不禁全身一震!一撇心直往下沉。她低下头去,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又坐了片刻,便抽身回到东头房里,和衣上床,悲痛欲绝。
第二天一早,玉娇龙又带铁芳上路了。
一路上,玉娇龙很少说话,只是咬紧牙关,忍着病苦,催动大黑马向前赶去。不多日,二人便已过了肃州,出了玉门。在过玉门时,玉娇龙仍策马去那座土堆面前,默立片刻,投上一块小石,又继续向西进发。铁芳对她仍一如既往,一路殷勤照顾,百般体贴关怀,对玉娇龙的郁郁寡欢漠然无语,知她是病体难支,心境变异,只是倍加怜惜,毫不有所介意。二人又行了多天,来到红柳园西的一个村庄。这日正逢元宵佳节,村庄上聚集了许多来自附近各个部落的人群。村庄里亦摆满了出售各种货物的小摊。玉娇龙停下马来,远远看着那些正在唱歌跳舞的青年男女,脸上不禁浮出了一丝笑意。铁芳趁此劝她留下歇息,她也就欣然应允了。二人便在村庄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这时时未过申,一轮红日尚还高挂,阳光把积雪照映得闪闪发光,那些正在雪地上跳舞的青年男女,他们那五颜六色的衣裙在阳光和白雪照映下,更是显得斑斓耀眼,五彩缤纷。玉娇龙站在窗前,看在眼里,二十年前她在乌苏草原看到的情景,仿佛又重现眼前,心里不由荡起一阵乡思,惆怅的情怀里也涓涓流人一道浅浅的欢泉。玉娇龙正凝视神驰间,铁芳兴冲冲地提着一篮他刚去村头购买的食物、瓜果进房来了。他将食物、瓜果摆在桌上,让玉娇龙坐定后,说道:“前辈除夕那晚也在赶路,今天就该来好好过这元宵佳节了。”说完话,随即恭恭敬敬地拈一块冻羊肉送到玉娇龙面前。
玉娇龙吃着他给的羊肉,脸上挂着笑意,慈祥和温柔的神情又在眼里闪露出来。
铁芳津津有味地吃着,显得很开心,还不时流露出一种喜不自胜的神情。玉娇龙感到有些诧异,便瞅着他问道:“你今天为何这般高兴?”
铁芳:“适才在村头听人说起一桩新奇事来:一月多前,皇上派赴西疆的饮差大臣玉大人曾从此经过,不料玉大人刚刚走到距去不远的戈壁旷野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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