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第92章


他沉吟着,又问:“你要我怎么做?!”
“京营上下,虽然隶属孙铭统辖,那些将官校尉,却泰半是你的袍泽部下,若能调动他们……”
太后的声音在昏暗中清脆入耳,王沛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敢置信道:“你真忍心!皇帝是你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
太后冷笑道,清脆幽雅的声音,在暗室中分外诡异…………
“生于皇家,便没有任何亲情和言了,更何况……”
她仿佛有所顾忌似的掩住了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咳了一声,将话题转移道:“沛之,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愿意无条件的帮我……”
“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她的声音伤感微渺,带着玄奥难懂的意味,在这秋夜中丝丝入脉。
第二日晨省,帝后联袂而来,叙话闲谈之后,太后正要回后堂,皇帝却紧赶两步道:“母后……”
他上前小心搀扶着,笑道:“昭云宫毕竟太过偏远荒凉,母后万金之躯,还是搬回慈宁宫为好。”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贼……”
太后黯然道,又要垂泪,皇帝连忙宽慰道:“母后在宫中安养礼佛,朝中之事跟就跟您无关,又怎么算是您的不是……”
太后听得这“安养礼佛”四字,目光幽冷一闪,转瞬便恢复微笑,她叹道:“皇帝你的孝顺,天下皆知…………此事容后再议吧!”
她转身迈入后堂,凉风透过锦绣重幕吹来,她身上一阵寒意,不由的紧了紧身上衣袍。
皇后在旁看得真切,连忙取过侍女手中的曲襟长袍,小心披在她身上。
“皇帝昨夜宿在你那里了?”
太后笑着问道。她本以为皇后会粉面含羞,却见她垂头,泫然欲泣道:“他只是来坐了会,就离开了。”
“哼……他全无心肝了。”
太后冷笑着,对着皇后道:“你对他真心一片又如何,他还不是把你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皇后哽咽,太后无意听她哭泣,只是安慰了几句,示意她回去休息。
皇后到了廊下,才敛了哭声,静静地,绽出一道微笑…………
“你错了,姑母“我对皇帝,早已死心,他又怎么践踏得到我呢?!倒是你,嫁祸于我,让我险些背上弑君之名。”
她笑声清脆妙曼,低语道:“大家走着瞧……”
十一月初三,退隐已久的前上柱国大将军王沛之,在京中大宴同僚故旧。
他与先帝自小莫逆,在义军之中,亦是位高权重,本朝建立之后,先帝许以宰辅之位,坚辞不受,这上柱国大将军的名号,也是他多次拒让后,先帝御笔赐封的。
这样一位朝中重臣,却因为战时旧伤,而不得不早早归隐,虽然如此,年长的勋贵老臣们,却仍是不敢怠慢,一时之间,宁静的府邸前,车马川流,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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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粱
孙铭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仍是心神不宁,帝姬的关切叮咛,仿佛仍在耳边。
“你老师这次生辰大宴,瞧着有些蹊跷。”
当时自己的怎么说的,是杞人忧天吧!孙铭握着象牙杯,苦笑道。
正中主位之上,恩师王沛之一身蓝缎锦袍,虽然两鬓微霜,却仍是不减当年的豪迈气度。
他正在与一些老臣们品酒谈奇,看来兴致颇高。
“不该是这样的……”
孙铭环顾四周,越看越是惊愕,他低喃道,一旁的副将看他有如中了魔怔,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试探着唤道:“大人……?”
孙铭回神,凝视着一张张虚伪谄笑的面孔,按捺不住,几乎想上前问个究竟。
恩师素来豪迈不羁,若是品行合他心意的,便是贩夫走卒也可千杯共醉,若是他瞧不上眼的,任你三公九卿,也休想得他正视。
他知己亲朋甚多,每逢生辰,总会在高楼举宴,不醉不归。可这次,虽然仍是宾朋满座,却尽是朝中权贵,军中骁将。
事反常则为妖……孙铭有些郁闷的,喝尽了杯中残酒。堂下丝竹缠绵热闹,带来江南的清新韵味,主人翁微笑而惬意地看着这一切,孙铭看着同僚们各个笑容满面,随兴和睦,再想起朝中的暗涛汹涌,不禁打了个寒战,酒意上涌,他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
“我家大人请驸马去后堂一晤。”
身边悄然出现了一位身缠红绡的美貌侍女,她低声说完,便冲他抛了个魅眼。(1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cn更新最快)。雪白皓腕上金镯乱晃,一片叮当声。
在人们“真好艳福”的笑谑中,孙铭面色微红。起身离席。
他在书房里等了许久,王沛之才从容而入。
“老师。好久没来拜望,您着实瘦了。”
孙铭有些愧疚道,这一年之中大小事务一桩接着一桩,他在京营之中忙得脚不着地,倒真是许久没来王府了。
“跟我来这些虚礼做什么。我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需要人每日三供。”
王沛之笑道,仍如往常一般,风趣而洒脱。
他换过一身儒装,玉冠折扇,四五十岁地年纪,大笑之间,孙铭感到一阵轻松和熟悉。
“你必定是在猜想,我这次生辰。为何要大肆铺张?”
王沛之叹息一声,望向窗外幽黑深邃的星空,眼神变得空旷寥远。眼角一丝丝的细纹也随之舒展。
“我已经老了……这个世界,要靠你们年轻人来掌握了。”
他敏捷转身。举止毫不见颓态。鹰眸中灼然生辉…
“可是有些事,如果不在我手上解决。我死不瞑目。”
夜风从窗外席卷而入,将灯烛吹得摇曳闪烁,王沛之双目炯炯,整张面庞都沐浴在昏暗之中,昂藏身形仿佛是远古地鬼魂一般。
孙铭听完他所说的,已是双目尽赤,惊愕得不能成言。
“老师……您为何要如此?!”
“孙铭你听着,今日之言,出于我口,入得你耳,跨出这道门,便再没第三人知道,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许跟任何人说!”
王沛之直视着他,目光犀利有如实质,他沉静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连皇上那里也不能。”
“究竟为什么大家要斗个你死我活?!这一年来内忧外患,难道还没受够吗?!”
孙铭勃然大怒,嘶声吼道,连口中也泛上铁锈般地血腥苦味。
“这天下至尊的宝座只有一个,能号令天下的权柄也只能由一人执掌。在这无上威权之下,什么亲情友爱,都不过如纸糊一般脆弱。”
“那老师,你又为何要来趟这混水呢?在家颐养天年,不成吗?”
孙铭几乎是哀求了。
王沛之轻笑着摇头,举止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俊逸不羁。
“我作的孽,天看着,终究是躲不过地。”
他笑着摇头,眼神朦胧,低喃道:“有时候我也奇怪,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元旭和我还在破庙里煮食,黄粱还没熟呢……我们两个破落世家子,梦想着有一日能平靖天下,传诵千古……”
他叹息到底,却哽咽住了,窗外树影婆娑,仿佛亘古的幻境,风声凄厉呜咽,好似多年前看过的那场喧闹悲凉的戏剧。
“人这一生,总会有意外在拐角等着你,不知不觉间,便会成为年少时所痛恨的人物。”
王沛之微笑道,那一抹笑容,温和而忧伤,然而隐忍决绝。
“是了结的时候了。”
他转身拿了一颗小印,递给孙铭道:“这个你且收着,到那时再用。”
仿佛有万钧的力量,他将它放在孙铭的掌中,才舒了一口气。
“一切,全看你地了!”
夜已经深了,云庆宫中已是一片寂静。
鲛绡裁成的窗纱被轻弹了两下,晨露很是警醒,睁眼披衣而起。
涧青亦是警觉,也在廊下候了,来的却是“辰楼”在宫中地联络人。
“主上,裴桢那边传来消息,静王有异动。”
“他要做什么?”
“静王派系的人物,今晚二更秘密聚在他地别院,目前还未散去。”
“今晚?!”
晨露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道:“王沛之地生辰大宴,好象也在今晚吧?!”
“果然是个多事之秋啊!”
她叹道,想起晨间亦有人报来,道是几位握有兵权的武将家中,都有朝中之人拜访,不禁蹙眉冷笑道:“好不容易安生几日,难道要学曹**宫吗?!可惜,今上也不似汉献帝啊!”
她回身,断然道:“加紧侦听,必要时,可以动用干将将相关人等诛杀!”
(今天还有一章,筒子们等下哦)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乱象
皇帝这几日也颇为头疼,朝堂上看似一团和气,暗中却都想在退敌的功劳簿上添上自己,抹去对头,户部与兵部,为了一批转调的粮草而互相扯皮,最后竟扭打到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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