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柳·一梦秦淮》第45章


“小宛,你会累吗?”
我突然能知晓当时徐拂这样问我时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她看我,犹如看初时的她。而如今,我正如当日的徐拂。
“早就习惯了。”董小宛道,“习惯了这样生活,习惯了这样卖笑,习惯了在这样风花雪月的地方生存。”
我无话可说,徐拂当年未必能劝动我。今日的我也定不能劝动董小宛。
所有的一切看似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周而复始,反复经历着生生不息的轮回。
我这才发现自己走了很久的神,早前的一切仿佛都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定了定神看向董小宛,“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董小宛的结局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并不算悲惨,所以也就只能这样让它顺着延续下去了。
很多时候,我无力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寒柳约梅魂
此外后的几天,我与董小宛像似预定好了一般,对那日的对话只字不谈。
董小宛虽然是一个喜好清净的人,但性格却并不沉闷。我与她真如几年没见面的好友一样,成天凑在一起谈天谈地。有谈及时局,也有往日的情怀。而萦柔和柳隐两人,一个实在对我们的话题提不起兴趣,一个则总是有办不完的事情,所以,更多的时候,往往是我与董小宛两人独自行动,包括携手外出。董小宛喜 欢'炫。书。网'看戏,我虽然没有她这样的喜好,但对于能打发时间的活动总是不拒绝的。两个女子乱逛戏班在这时来说还算是一件比较惊世骇俗的事情,为了安全,我们都是以扮着男装示人的。一个着青衣,一个着白衣,几次下来,倒真有一派风流公子的作风。
这日我们赏的是《牡丹亭还魂记》。据说表演的戏班是苏杭最大的戏班。
我与董小宛去的时候戏快开演了,周遭早已坐满了人,但离戏台最近的一排却是空的。我与董小宛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十分有默契地挤在人群之中。毕竟很多时候委屈自己未必不是一种保护。古时的看戏并不像现代那般麻烦,并且,戏院中大多是提供茶点与茶水的,谁先入场就先坐头排,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这一日。
那头桌的主人很快就来了。领头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沈腰潘鬓,风度儒雅,神采奕奕,保养极好。在我以往认识的人之中,或文或武,或优雅或粗犷,而此人,我很难用某一个词汇来界定他。身材虽比不得一般的习武之人的魁梧,但又不乏精壮;一举一动之中又有浓郁的书卷气,未开口却已显露了一派不低与人博学气派。这个人,让我有些看不透。
我看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卑躬屈膝地领着他进来。一边殷勤地给那名男子奉上茶,一边还献媚地说道,“大人的大驾光临让小的这里蓬荜生辉啊。” 
“看来不是一个普通人呢。”我听见身边的小宛轻声说道。
我赞同地点点头,“非但如此,掌柜唤他大人,想必正官场得意吧。” 
那名大人并未说话,径自走向那个预留的空位,坐好,才道,“戏还未曾开始吗?”
掌柜忙应着打哈哈,道,“开始了,马上开始了。”
正说着,大厅内的烛火全部灭了,只听一声接一声的锣鼓声,牡丹亭终于上演了。
戏台上作为介绍故事背景的副末正唱着,“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我听见身边董小宛轻声重复了一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我的肩头一颤,黑暗中我将手伸向董小宛,她用力地抓住。
少女杜丽娘长期深居闺阁中,接受封建伦理道德的熏陶,某一日,杜丽娘轻念着《诗经?关雎》一章而伤春寻春。梅树下,她满怀憧憬地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她念诗的景象竟与我在秦淮河常见的风月女子舟上所唱《关雎》一景重合,表面虽充满希望可骨子里却让人觉得悲凉无比。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进去多少,回过神后,台上已经换了一出了。
昏昏沉睡的杜丽娘竟梦见了一个书生模样装扮的男子持着半支寒柳与她在牡丹亭中幽会。巧言欢笑,并未多语,可两人眉眼之间都是深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来,分煞梅得唤不醒。”
杜丽娘醒后发现是春梦一场,竟郁郁不得终。梦中的男子形貌真切,让她竟难以忘怀。弥留之际她凄凄惨惨地唱道:“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随人爱,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这曲词中的“梅树”,“梅根”都是在隐喻着杜丽娘梦中的情郎,柳梦梅。
“流年度,怕春色三分,一分尘土。”红颜终将老去,若我真能遇上如柳梦梅这般的知己,我会不会轻言放弃?会不会像杜丽娘一般执着?
我不觉地深叹一口气。许是太静了,这声叹息显得有些突兀。黑暗之中我突然觉着有一道目光投向我。
故事开始进入白热化,杜丽娘的魂魄与柳梦梅终于相逢。柳梦梅掘坟开棺,杜丽娘复活。杜宝却不认其为女婿。最终闹到金銮殿之上。
“据奏奇异,敕赐团圆。平章杜宝,进阶一品。妻甄氏,封淮阴郡夫人。状元柳梦梅,除授翰林院学士。妻杜丽娘,封阳和县君。就著鸿胪官韩子才送归宅院。”
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终成眷属。
戏台上的戏终于散场,我扭头看着身边的董小宛,她正若有所思。
她缓缓道,“如是,戏里唱得真妙。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若我们真能这样轻易为自己做主那该有多好?要爱什么就爱什么,生死都由自己决定,那么就不会有人哭哭啼啼、怨天尤命了。”
“寒柳欲约梅魂,得一个能与我们深怜低语的知己怕是不容易吧。”我也有些失落。
董小宛大约也不知接什么口好,只是闷闷地站起身来,道,“如是,我们回去吧。虽说是一个极喜的结局,可我看了总觉得不是滋味。”
我点点头,正想同她往外走,却见突然有人站在我们面前。
“两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我冲着来人所指的方向,见到的却是那坐主桌的大人。
我与董小宛面面相觑,不知那个人是什么意图。
倒是那个人径自走到我们面前,道,“两位公子,在下只是好奇,不知二位对刚才的戏曲如何看待?”
他虽是问着我们两人,但目光却只凝视着我。这道目光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董小宛先开了口,“ 这位大人,我们两个也不过是门外人,看看热闹罢了,哪有什么见解。”
我也道,“是,我们也只是听说了今天的戏班在杭州有些名声,所以随着大伙一同来凑凑份子,哪能懂戏呢。”
那个人笑而不语,眼里是深深的不信。
董小宛扯扯我的衣角,我忙领会地点点头。
“这位大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此告辞了。”说着,我拉着董小宛往外走,却听他在我背后道,“适才我听见公子浓重的叹气声,公子可是在为着遍寻不着知己而忧心?”
我停住脚步,不快地说,“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这样的场景想罢是俗人都会称羡的吧。我不过是想到了往事才略有感慨,大人不必纠结与此。”
“你。。。”他身边的一名家丁冲上前拦住了我们。
那名大人来到我们跟前,冲拦住我们的家丁摆摆手,“多有冒犯了。我只不过是看了戏后想与公子一同谈论罢了,并没有得罪公子的意思。”
我一颚首,道,“我并未责怪大人。”
他一笑,说,“今天相遇既是有缘,在下与二位公子颇为投缘,不知二位公子姓甚名谁,他日有缘也可得以称呼。”
“在下姓柳。。。蘼芜。”我明白不留下姓名是不能马上离开这里,一时情急也取不出什么名字,就胡乱取了一个名字顶上。小宛自然是聪明的,她接着道,“在下董白。”
他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促狭,道,“在下梅受之。”
我应付地哎了声,心知他留下的也不是什么真名字,那么巧,我姓柳他就姓梅,信他才怪。不过他显然临时取的名字没我的有品味,受之受之,还不是一般的难听。
“梅公子后会有期。”我冲他一揖,心里想着以后别再遇上了。
离开戏院很久我带着董小宛绕着小巷走了很久,直到身后的尾巴被完全耍掉了后才回了小院。
“如是。。。刚才那人。。。”晚上临睡时董小宛又来到我的屋中,“总觉得还会遇见他。”
“至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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