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柳·一梦秦淮》第58章


看着陈子龙的家仆迷迷茫茫地将这句话拗口地从记忆中诵出来,我突然觉得越发地疲惫起来。
“我知道了。”我看着家仆道。
“柳姑娘没有其他的话回给少爷了吗?”家仆疑惑地看着我,许是以为陈子龙送这句话是要求我给予一个答复。
“并无其他。”我摇头,心知陈子龙留给我这样一句话可能还在期许什么,但我,至少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给他留下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只不过是媚香楼换作了自己的画舫。与名士谈笑风生,或是心情极佳地与萦柔泛舟湖上,日子过得虽然单调,却也较易打发。只是柳隐的讯息始终是石沉大海,日子久了,心中虽然依旧有着些许不相信,但也渐渐默许了先前陈子龙告诉我们的噩耗。
钱谦益的拜访倒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想起那日在云间与他的谈话,心中总似有些磨不平的疙瘩,吩咐萦柔给钱谦益奉茶后,我看着钱谦益笑得有些无奈,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谦益先开了口,“云间一别至今也有多月了,如是姑娘过得可好?”
我应着,“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钱谦益站起身来,在我房间环视了一番,嘴角漾起一丝不知何意味的笑意。他道,“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姑娘的字果真与存我有七份相似,只是力度不够,才差了那三分。”
我不明所以,只是道,“李大哥的字又岂是如是短期内能学会的,大人虽说有七分像似,但如是听了心里也已略有满足了。”
正巧萦柔端了茶进来,好奇地扫了钱谦益一眼,轻语,“钱大人请喝茶。”
钱谦益摆手,“两位姑娘一口一声地大人,真叫牧斋汗颜了。”言罢他转头看着我,“如是姑娘知道的,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回什么好。
钱谦益倒不介意,端起茶杯,用茶盖半掩着嘴,轻吹了一下,一饮而尽。
萦柔止不住笑了起来。
钱谦益问,“不知牧斋是否有什么行为能让姑娘如此开怀?”
萦柔答,“萦柔从未见过有公子像极了大人一般,以饮酒的方式来饮茶的。这茶虽然不算是什么名贵的茶种,可也。。。想必大人方才是口渴非 常(书…网)了吧。。。”
我轻咳了一声,瞪了萦柔一眼。
萦柔立刻识趣,耸着脑袋,不再说话。
“钱大人,家仆粗鄙,还望大人海涵。”
“非也。”钱谦益含笑地看着萦柔,“牧斋倒是觉得这位姑娘心直口快性格爽朗呢。”
萦柔见状,知道钱谦益并未责怪她,得意地看着我,一声“恩”拖得老长老长。
我哭笑不得,只得道,“萦柔还不快给钱大人倒茶。”
钱谦益自然不是无事便登三宝殿的人,“明日牧斋与友人一同游湖,不知柳姑娘可否赏脸?”
我摇头,“大人与友人相聚,如是又怎么好打扰。”
钱谦益笑道,“那友人恐怕也是姑娘的旧友了,更何况有姑娘作陪,谈诗论景,恐怕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我心中不悦,但脸上却又不能摆出任何生气的样子,“大人这么说真叫如是好奇了,大人的友人不知是如是的哪位故人?”
钱谦益道,“冒辟疆。”
冒辟疆?!
秦淮河上是藏不住秘密的,再加上我身边还留有萦柔这样的八卦女,即便是我不会主动去打听,但像似冒辟疆这样的名人公子,他的一举一动我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知晓。他成日来往与苏州歌姬沙九畹和杨漪炤之间,丝毫不见因为陈圆圆离开而暗自神伤的模样。我当然会为董小宛感到不值,她一心托付的翩翩公子竟是这般没心没肺,所幸的是,她现在并不在这边。而冒辟疆,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对他青睐有嘉的神韵天然的女子,董小宛吗?只怕是,董小宛的一地芳心,却叫那个没心没肺的冒辟疆随意踩了去。
我冷冷地说,“大人真爱开玩笑,如是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高攀上冒公子那样的旧友。”
钱谦益道,“姑娘才是爱说笑话的人,辟疆可是经常对我谈起董姑娘和柳姑娘的呢。”
“哦?”我眉毛一扬,“那倒是让如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钱谦益摇头,似是而非地看着我,说,“如是恐怕是对辟疆有些误会了,只是明日之约,牧斋却是受辟疆所托,还望姑娘不要拒绝的好。”
他的眼中虽然依旧是一片祥和,可口气中却有着不可回绝的压迫感。
我心中虽是不服,可却突然又起了一丝好奇,那冒辟疆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突然要邀找我去呢?
第二日阳光明媚。
我与萦柔到的时候,钱谦益与冒辟疆早已候在那里等待多时了。
“不知冒公子今日邀如是前来,可有何事?”我开门见山。
冒辟疆想是没料到我这样直白,一时竟不知接什么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如是姑娘,”说话的自然是钱谦益,“旧日情谊上船后再叙吧。”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再没看到身边的二人,径自上了船。
“如是姑娘,辟疆听说小宛姑娘因家事返了家乡,不知这消息还算确切?”冒辟疆此次的目的果然是为着董小宛,我虽知他最终会是董小宛的归属,可他今日来的所作所为不得不叫我寒了一半的心。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宛的母亲身体有些不佳,小宛忧心,故匆匆回家探望,待她母亲身体好些必会归来。承蒙冒公子关心,他日如是定当将冒公子的贴心转达至小宛。”
我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火药味,可冒辟疆却显然没有在意,他只是接着说,“辟疆连日往返家乡与金陵多次,却始终寻不到小宛姑娘,一直担心是否出了什么大事,今日得柳姑娘相告,辟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算是终于着了地了。”
我略有疑惑,冒辟疆这么说是否意味着他的心底还有董小宛的存在,他终究是有一些关心董小宛的?可他近日来的行径却又与他刚才说的话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一时得不出结论,我皱着眉,迟疑地看着冒辟疆,猜测着他的心中董小宛究竟重几分。
正在此刻,却见冒辟疆“噌”地站了起来,对我一揖手,道,“辟疆今日目的已成,故不打扰姑娘与牧斋游湖了,暂先告辞了。”
他走得极为潇洒,可偏偏留下错愕的我与一旁笑得别有意味的钱谦益。
我抿了抿嘴,问,“今日之事钱大人真是给如是一个极大的惊喜啊。”
钱谦益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扭头冲着划舟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船开始缓缓的前行,我突觉自己似乎误上了一艘贼船上,只是那贼人正看着我笑得异常无辜。
贼人说,“既是同舟游玩,不妨直呼称号,我且称姑娘为柳,姑娘可称牧斋为梅。”
我不由地想起当日我与董小宛遇到他的情景。那时的他一身平民装扮,可却掩不住官场正得意的意气风发。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他对我们说,“在下梅受之。” 一时之间,往昔与今日的场景交叉在我的视线中出现,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乐事?”钱谦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不若说出来让牧斋一道分享。”
我看着钱谦益,越发地对他不了解起来,他在每个人面前总是一副风度翩翩一起风发的模样,仿似带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面具,面具之上,他一直是笑着的,笑得儒雅,勇气俱佳,可面具之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看似从不勉强他人,可自我与他结识以来,又似乎是他时刻在引领着我往前走,迫使我给我沉重的压力。这样的气势,是因着他与身俱来的,还是因为多年来以来他久居官场因而养成的习惯的呢?
我平复了自己的心,道,“如是只是想到与钱大人初遇时的情景了。”
钱谦益眼睛一亮,“姑娘还记得那柳梦梅?”
我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钱谦益淡笑不语,起身踱步,说,“姑娘以为牧斋的建议如何?”
我道,“尚可。”
钱谦益道,“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冷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我笑,“大人好像对这句诗喜 欢'炫。书。网'非 常(书…网)。”
钱谦益道,“柳姑娘可说错言了,在下是梅先生,而非大人。”
我赞同,“梅先生。”
钱谦益接着道,“好句清如湖上风,梅在柳姑娘面前也有些许诗句想要献丑。”
我道,“梅先生过谦了,但说无妨。”岂料他早时有备而来,并未沉思便张口即来。
“帘前宿晕犹眠柳,镜里新妆欲笑梅。”
我略沉思,也道,“画舸欲移先傍柳,游衫才拂已惊梅。”
钱谦益笑得越发从容,“东风吹水碧于苔,柳靥梅魂取次回。”
“容鬓差池梅欲笑,韶光约略柳先催。”
才对了几句,我突然觉着我们之间的用词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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