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114章


临别时,赵医生唤住了叶其安:“老中医托我问你,能不能把你的药送他一份,用做研究?”
“没有了。”叶其安一笑,然后告别。
——或许会改变未来的事情,如论如何,她再也不能做。
……
……
短袖T恤、牛仔裤、人字拖鞋……
“恩——舒服——”叶其安拍拍头上遮住白发的棒球帽,眯眼看着树叶间透下来的阳光,“就是空气不太好。”
“不要抱怨了,要过现代化的生活,免不了就得付出些代价。”夏萌萌喝干手里的汽水,“接下来去哪里?”
“去哪里吗?我想想啊。公园去了……商店人太多,逛得累……电影也看了……还有什么呢?啊,咱们去学校看看?”
“哎?”夏萌萌立刻苦了脸,“拜托了,我今早才从学校里出来的,又要我回去?”
叶其安哈哈一笑:“舍命陪君子吧,我可是一年没上学了。”
话音未落,夏萌萌突然愣了愣,半响,掩饰地笑笑点头:“好啊好啊,走吧。”说着折身迈步。叶其安却没有漏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杂声,有女人在凄厉地呼救。叶其安回头看去,一个人朝着这边快速跑过来,再往后,有妇女一边呼叫,一边追,路上行人或惊慌,或不明所以,纷纷闪避,并没有人及时伸出援手,眼看着,后面的妇女就要被远远抛开了。
呼叫的,是“抓住他”。
小偷么?
叶其安看着那个朝自己方向跑过来的人,稍稍挪开几步,却在他经过的时候,伸脚绊了一下。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就这样重重摔在地上,一个女式包从他手中甩出来,落在叶其安身后。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叶其安,嘴里发狠地说着:“你不想活了?敢管闲事!!”说话间,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尖锐的刀尖正对着叶其安。
如果是一年——或者一月——之前,她会像此刻周围的路人一样,被那匕首吓得逃得远远,可惜——
叶其安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淡淡道:“不想活的,也许是你呢。”
夏萌萌煞白了脸,轻轻揪了揪叶其安的胳臂。安全常识课上,有辅导员教过,任何时刻,生命是最重要的,选择和判断,都应该以确保生命为前提,所以,并非时时刻刻都是逞英雄的最佳时机。
叶其安低头看着夏萌萌揪住自己的手,心里突然间冒出来非常荒谬的感觉。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过隔了一年的时间,她却已经不能再与这个世界相容?为什么十九年养成的认知,却会在一年之后,随手抛弃?
不过才六百年而已,有些东西的变化,真是大得不可想象。
而现在,对于身边的这个世界来说,她已经是个异类。
叶其安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情绪,而这个,却被对面的小偷认作了妥协。他挥了挥匕首,朝着周围的人示威,那位被抢的妇女这时已经跑了过来,竟因此瑟缩着,连地上自己的包也没敢捡,这显然助长了小偷的气焰,他抬步上前,似乎要继续恐吓叶其安这个敢于作对的人。
心中骤然戾气横生,叶其安抬眼一笑:“你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么?”
那人一愣,随即凶险毕露:“你找死!”
叶其安看看他手中朝自己逼过来的匕首:“……也许有人觉得,偷盗罪不至此。”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袭向他腕脉,转眼间,匕首已到了她手里,接着她反手一刀,插进那人小臂,那人惨呼声刚起,她又翻转手腕将匕首插向他上臂。那人惊吓中本能躲开,她欺身过去,在那人回过神之前,冰凉的匕首尖已经带着溢满的杀气贴在了他喉间皮肤之上。
那人连惊叫的欲望也没了,像个泥塑的木偶,在死亡逼迫过来的极度恐惧中试图看清自己颈间的匕首,因而五官变得扭曲而丑陋。
叶其安目光冰冷,腕上稍稍用力,匕首尖刺破那人皮肤。不过就是一点血痕,那人却几乎吓得晕了过去。叶其安随手丢开匕首,冷冷看着那人软倒在脚边。
“可惜——”她轻轻一叹,胸口的那抹暴戾如同江河翻腾难平。
可惜,这个时代,还有法律这个存在,而这个存在,并非每一次,都是站在弱者那一边。
远远地,警笛声传来,将路边众人从呆滞中惊醒,纷纷带着或多或少的惊诧和惧怕,看着眼前这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女性,甚至已经掩盖了之前对偷盗暴力的恐惧。
现在变成罪犯的,已经是她了吗?
叶其安冷冷看着包括夏萌萌在内的围观者,心中突然清凌凌地一透——
或许并非是她不适应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跟得上她。
六百年前,没有民主、没有现代化,但至少,那个时代,还有气节、还有嫉恶如仇的侠士。
现在,有了法律,有了民主,人们的心,却变得越发软弱。
警笛已经近在咫尺,地上躺着的那人,竟然没有试图逃跑,只是将呻吟声提高,成功地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叶其安看着他,抬步上前,那人一惊,呻吟声小了点,同时身体往后挪动,突然间大吼起来。
“杀人了!救命啊!!……”
四五个警察下车围了过来,按部就班地盘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在这些穿着具有某种象|书|网】征意义制服的人出现后,那个被抢的妇女,终于恢复了一些胆气,指认地上的人是小偷。
“匕首是谁的?……”警察的注意力开始放在了那柄匕首和小偷手臂的伤口上,看向叶其安的眼神,便带上了不寻常的意味,“你,一起回局里,配合调查。”
“叶……”夏萌萌一把揪住了叶其安的手臂,叫了一声又赶紧将后面的字吞了回去,脸上满是担心。
回望着她,叶其安的心软下来,刚才心中的那股暴戾也慢慢消逝了。
“没事,”她一笑,“正好你也不想去学校。”
夏萌萌看着她,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还有几分顾虑,终于没说什么,等她与警察一同上车后,便找了出租跟在后头。
……
警察局里,被拷在椅子上的小偷,始终用怨毒的眼神斜斜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叶其安。直到进了警察局,直到被警察蔑视地训斥,他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不过只是如同寻常不小心擦破了皮,而喉间那么强烈的痛,也居然像是被猫抓过了一样,可是那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为什么竟会被那样一个小姑娘吓成那样……
对这人的眼光,叶其安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只是看着一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警察,开口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那警察看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某种轻视,因为离开了棒球帽暴露在视野中的那一头白发。
“再等会儿。”中年警察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等你家长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学好……”
看着与夏萌萌一同进门朝自己走来的父母,叶其安忽然感到一阵懊恼,尤其是在父母并未露出责骂的意思之后。
办完相关手续走出警局大门时,叶其安低头轻轻说了声:“爸妈,对不起。”
叶妈回身看她,将棒球帽替她戴上,爱怜地一笑。
“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叶爸说,“那歹徒手上有刀,万一意外伤了自己怎么办?”
看着自己的父母,和低头走在身后的夏萌萌,叶其安心头涌上一阵阵疲累之感。
“……你们有事瞒着我,”她闭闭眼,之前伪装出来的轻松愉悦全都丢弃,“为什么不问我究竟经历了什么?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轻易伤人——刚才那人,我若是想,现在不会活着……”
“叶其安!”叶爸眼中有了怒火,隐忍了一下,最后仍是和声说,“有什么事,回家去说。”说着,拉了目有泪意的叶妈朝前走。
叶其安怔怔站在原地。
“……你变了好多。”夏萌萌走到她身边,小声说。
怎么可能没变?叶其安扯动唇角。她却不能告诉身边这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今她看她,只觉得好羡慕,羡慕她仍旧单纯幼稚得一如她十九岁的花样年纪,而她,白发童颜,躯壳之内的心,已然苍老。
“五天,”夏萌萌揪住她手,“你再陪叔叔阿姨好好过完五天时间,然后,我们会把那件事情告诉你。”
叶其安猛然回头看着夏萌萌,后者却在她眼光之下瑟缩。
“我,我答应了人,直到那时不能跟你说。”夏萌萌有些哽咽,“而且,而且我舍不得——”
她没有再说下去,叶其安却用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
为什么,仍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明明已经决定要好好陪着父母生活下去,却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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