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296章


眉间尺的哭喊声中,陆寄风的心如被万针戳刺,只是抱着那瘦弱轻盈的身躯,不敢相信她就这样香消玉殒。
蕊仙袖中,一片有些干萎了的花瓣掉了出来,陆寄风拾起看着,只见那花瓣上以细小的娟丽文字写着「飞蓬乱世间,愿君安且宁」。
那就是蕊仙最后的心愿,她最后的心愿还是青阳君一世的安宁,但是这微小的心愿,在那一瓣芳华凋萎后,便归泥尘,在这个世上什么也不会留下。
陆寄风落了几点痛泪,便自摄神静意,望向悲切的眉间尺,道:「师父……蕊仙姑娘已经羽化了,你悲伤无益,不如先安葬了她,替你养好伤势,再做打算。」
眉间尺悲不能言,方寸大乱,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寄风本想将蕊仙带至剑仙崖上安葬,但细一寻思,既然长伴青阳君左右,是她一生心愿,陆寄风便遵照她的意思,在这邻近通明宫的山明水秀之处,为她挖掘了一处小坟,埋葬她的遗体。她本是魏国人,葬在这里也算魂留故乡。
孤坟已成,陆寄风又移了一株此地常见的白梅,树立在她的坟边相伴。
眉间尺流着泪,看着那方小小的孤坟,喃喃道:「蕊仙姑娘,你只管安心长眠,待我为你报仇雪恨,必定来此结庐而居,长伴左右!」
陆寄风心中一动,虽想到:对蕊仙来说,她根本无仇无恨,何来报仇雪恨之说?但眉间尺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陆寄风知道他正在悲恸无比之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眉间尺守着小坟,久久不忍离去。
第十六章 林室顿烧燔
通明宫中的变化,让陆寄风一时间心中思绪更乱,但是他知道弱水道长顺利占据通明宫之后,必然还有动作。他必须看破弱水道长下一步的行动,才不会再受制于人。
他带着受伤的眉间尺,一路疾行,赶回平城。原本他想过,要回剑仙崖替眉间尺养伤,以及理清头绪,但却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上策。
剑仙崖上空无他人,守在此地只是坐以待毙。如果弱水道长真的要率众围攻,与陆寄风一战,好夺取他的毕生功力,陆寄风是否能顺利逃过一劫,他自己也没把握。
因此,他反而赶回平城的领军府,至少在这里他有拓跋焘的庇护,就算自称天师的弱水道长要为难他,也还会多一层顾虑。
陆寄风在领军府内悉心为眉间尺疗伤,他受刀剑之创深及肌骨,一时之间难以痊愈。不知道弱水道长何时还会再出招,陆寄风时时刻刻都提高警觉,且勤练上清含象功。但是第九层一直无法练就,似乎有什么地方就是参之不透。但如果他不加紧勤练,突破目前修为,要击败弱水道长,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或许弱水道长已练到了第九层,才会有此神鬼莫测的功力。但以陆寄风对上清含象功的理解,他又隐隐觉得,弱水道长的功力似邪非邪,绝对不可能是上清含象功这样纯阳至正的修习法门。
在例行的入宫议事途中,陆寄风坐在车驾内,听见路边传来一阵阵的歌吟之声,似是儿童玩耍,随口吟唱。起初陆寄风不以为意,其中几句歌词传入耳中,却令陆寄风突然心中不安,但听得孩童们边玩着,边唱道:
「……变形易体在罽宾,从天而下无根元,号作弥勒金刚身。胡人不识举邪神,兴兵动众围圣人。积薪国北烧老君,太上慈愍怜众生,渐渐诱进说法轮……」
歌词中还有:「……佛炁错乱欲东秦,梦应明帝张愆迎……舍家父母习沙门,亦无至心逃避兵……」
陆寄风听到:「西向教化到罽宾,胡国相厘还迦夷……吾入国中作善词。说化男子受三归。渐渐诱进说法轮,剔其须发作道人……」等语,已听懂了,这些歌词竟是指称所谓西方佛陀,乃老子所化,而老子在胡受了种种迫害,以神力服众,解说佛教的虚诞与对社会伦常的破坏等等。
这种歌谣竟已传遍平城,陆寄风心知不妙,这绝非好事之徒随意写就,一定是经过精心的推广所致。在不久之前,拓跋焘才下令焚烧释典,如今又有这样尊天师、蔑佛陀的歌谣出现,背后动机绝不单纯。
陆寄风匆匆赶至宫中,欲等散朝时再向寇谦之追问这些歌谣是从何而来。朝廷之上,拓跋焘看起来确实又比从前更加青春年壮,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依然东征西讨,但竟丝毫不见风霜之色,想必是弱水道长假称长生之术,传他功力,让他保元长春,巩固拓跋焘的信念。
但是拓跋焘看起来却有些焦虑,对众臣道:「近日自平城至长安,处处有谶谣兴起,妄称灭魏者吴,动摇人心。朕将亲征柔然,恐无暇顾及京城,不容变生肘腋!司徒、太卫、司空,众卿有何对策?」
崔浩奏禀道:「自从万岁下令毁弃妖说之后,谶谣才四处兴起,指万岁灭弃根本,将召至祖先降罪,意图逼万岁屈服于宗族之意,此乃欺君罔上,断断不能容许!」
拓跋焘点头,神情中带着难解的怒意,道:「崔司徒之言极是,朝中重臣依然对朕有所怀疑,长此以往必成祸害!」
阶下的太子拓跋晃暗自不安着,只听崔浩道:「如今朝野之中,邪说仍盛,妄称天后不灭,将以沙门兴胡来之兵,以无上神通,重建佛国!这等妖妄邪说一旦深入人心,陛下江山危矣!」
拓跋晃连忙上前道:「父皇切莫听信司徒之言!沙门僧侣与朝政何干?魏国之敌,是蠕蠕与伪宋,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沙门!」
崔浩道:「太子有所不知,以平城之中,沙门便有数万之众,不服傜役,不敬父母,寺庙之内不但藏匿兵器,还蓄养妇女,淫行传及乡里,万一这些妄人集结起兵,才将造成国基危坠!乱事不在千里之外,只怕变生门户之内!」
拓跋晃激动道:「谁说寺庙皆如此不堪?司徒有何证据?」
阶下的太卫上前禀报道:「太子,司徒之言并非虚构,近日确实查出许多寺庙内有犯禁之物,动机可议!已逮捕数名沙门,皆坦承他们暗中勾结州牧郡守、地方豪强,将要起兵,重建大魏为佛国了!」
拓跋焘听了,不禁大怒,道:「这些事朕早有耳闻,想不到竟是真的!朕断断不容这等叛逆之事!」拓跋焘望向崔浩,道:「速速拟定诏书,下令沙门还俗,有不从者即诛,胡神泥人及浮图,皆击破毁坏,以正天听!」
崔浩道:「微臣遵旨。」
拓跋晃虽然聪明伶俐,但此时也一时之间难以想出什么办法,要拓跋焘收回成命,只能焦急不已。陆寄风身为领军将军,不便对政事发言,但心中也暗暗急着,弱水怂恿国君灭佛崇道,崔浩又趁这个机会打击异己,把佛门当作标靶,这样的无理与无知,不知道会造成何等乱象。
退朝之后,陆寄风正欲离宫,却见到寇谦之的车驾已在宫外等候,陆寄风上前,道:「国师,你可听说城内近来到处风传的老子变文?歌词几近愚民,不知是谁所为!」
寇谦之脸上一红,陆寄风见了,登时明白,惊愕地看着他。
寇谦之无奈地说道:「皇上尊崇道门,若将佛道合一,深入人心,或许能使皇上暂且不再视佛如仇……」
原来这是寇谦之的计策,试图以道教解释佛道同源,但如今情势危急,要慢慢的教化人心已来不及,才用这愚民的方法,以期最快达到效果。
陆寄风道:「已经来不及了,皇上方才在朝中已下令崔司徒拟诏,命沙门还俗,并要毁了所有的佛像浮图!」
寇谦之大惊,陆寄风道:「你可知道通明宫内发生何事?」
寇谦之一脸茫然看向陆寄风,陆寄风吸了口气,道:「你难道不知你的师祖真一子,已强夺掌门之位了吗?」
寇谦之愕然半晌,竟答不上来。陆寄风又惊又疑,道:「国师!你是弱水道长的再传弟子,又是他委以重任之人,你怎会什么都不知道?」
寇谦之喃喃道:「我确实不知啊!」
这时一队仪仗由宫内浩浩荡荡地驶了出来,前导的卫士喝令着:「司徒车驾将行,闲人退避!」
陆寄风与寇谦之的车队都被赶到宫门旁,好让崔浩先行离去。崔浩的车驾经过寇谦之与陆寄风旁时,他抬手道:「止步!」
车队遂停了下来,崔浩掀开轿帘,对两人微微一笑,道:
「国师,陆大人,二位在宫门外所议何事?能否赐教于伯渊?」
寇谦之想起他无情地下令行车,差点害他毙命于马蹄下的事,脸色一沉,冷然道:「司徒大人,贫道乃出世之人,对国政无由置喙,但是道统与释教并不相违背,您何苦非要兴起事端?」
崔浩笑道:「既然国师是出世之人,就不必担心政令了,俗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