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引》第32章


有绢上画的不是一般的松鹤什么,乃是一个人。
那个人年纪应该已三十出头,唇上有两撮胡子,卧蚕眉,丹凤眼,目露杀机,右手握长剑,蓄势待发。
画画得非常传神,栩栩如生,人与剑呼之欲出。
杜乐天日光落在画上,身形立时就停下后面杜九娘一步跨前。目光及处,脱口道:“爹,这不是你的画像?”
杜乐天无言颔首,剑指画旁的一两行字。
一—杜乐天
三十二岁,太原人,锄强扶弱,素负侠名。上官无忌看在眼内,道:“这可是称赞爹你。”
杜乐天冷笑,剑出,快如风!
那面屏风在剑中粉碎,杜乐天面寒如水,仗剑而过。
屏风后面亦无人踪,封门的照壁上,又画着一幅画。
看到那幅画,杜乐天的面色就变了。
后面上官无忌夫妇,周济,沈胜衣亦步亦趋,亦同时看到了照壁上那幅画。
他们都不由自主,露出了诧异之色。
那幅画其实是由三幅画组成。
第一幅的是一个老人,弹琴月下,在庭院中的一座亭子之中。
月是满月,但是月周围,却是一片漆黑,当中一道闪雷击下。
如此月夜,又怎有闪电横空?
可是上官无忌夫妇,周济他们都并不觉得奇怪,就是沈胜衣上官芸也没有例外。
他们都看出,那幅画是暗示那个老人正在弹着一曲风雷引。
亭外周围的树木也正就画得有如狂风吹拂。
在树叶之中,藏着一个人,衣饰与屏风上画的杜乐天一样。
那当然就是暗示杜乐天正在倾听那个老人弹琴的了。
这第一幅画虽然闪电横空,但一切都显得很平和。
杜乐天的画像手中并无剑,那个老人也只是在聚精会神的弹琴。
画像与常人同样大小,众人都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在看到第二幅画,不由都心头砰然一跳。
在第二幅画之上,所画的是同一个地方,画中也只是杜乐天与那个老人。
闪电已消失,树木平静,人却动起来。
杜乐天飞身半空,剑已经出鞘,右手—剑刺出,刺入了那个老人的胸瞠。
那个老人也是身已凌空,琴正从手中飞出,被杜乐天的左手接下。
剑已经穿透他的胸瞠,一股血从他的后心如箭般射出。
只是一股血。
第三幅画也有血,却不是一股。
遍地都是血,十数具尸体倒在血泊中,在一个大堂之上。
所画的那个大堂显然就是众人现在置身的这个大堂。
杜乐天仍然在画中,剑仍然在右手,左手上除了—张琴之外,还有—册书,所有的地方都画得那样子精细。甚至连书上写的那三个篆字,也都很容易看得出来。
写的正是“风雷引”三字。
剑在滴血。杜乐天仰而大笑,在他肢下。有一个女人的尸体。
那个女人腹大便便,仿佛经已怀胎十月,将近临盆。
虽然只是画像,看到这个女人的尸体,众人都不觉由心寒出来。
众人的目光也不觉转落在杜乐天的面上。
杜乐天也盯着那个女人的尸体,面色铁青,持剑右手不知何时已颤抖起来。
杜九娘第—个忍不注,大着胆子问道:“爹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杜乐天没有回答,目光盯在在画中另一具尸体之上。
那是—个中年男人,心胸上已挨了一剑,—双眼仍睁大,面上的神情却痛苦多于愤怒。
杜乐天盯着他好一会,目光才转落在画旁的两行字之上。
这并非结局,这只不过是开始
—一请进内堂
杜乐天目光一落—起,脚步亦举起。一步—步跨出。
他的脚步很沉重。
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样。
没有人作声,一个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内堂也一样打扫干净,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仍然没有人。
左右墙壁上各有一幅画,笔法与大堂上的显然是完全—佯。画中却已没有杜乐天。
左面的壁画上画着耶个孕妇与那个个中年人。
中年人心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右手一把刀正将那个孕妇的腹部剖开,左手从中取出了两个婴儿,是两个。
中年人的神情悲愤中带着喜悦。
是不是因为那两个婴儿还能够活下来。
右面的壁画中,中年人仍活着,须发俱白,端坐在—副棺材里。
棺材左右各有一个少年,画的都是正面,面目画得很精细,双手托着一支链子剑。
上官芸一眼瞥见,脱口道:“壁虎!”
沈胜衣“哦”的一声,道:“芸儿,他就是方才引你离开庄院那个人?”
上官芸肯定的道:“叔叔,的确就是他。”
沈胜衣无言颔首。
跪在右边的那个少年,却没有画上五官,整张面孔一片空白。
他的一双手茂在袖中,身上的衣饰也并无任何特殊别的地方,要从这画像知道,画的是什么人,肯定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杜九娘不觉奇怪的道:“为什么这个人不画上面目?”
上官无忌肯定的道:“这个人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
杜九娘道:“是谁?”
上官无忌摇头不语,也没有人回答杜九娘这问题。
他们若是知道,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杜乐天面色铁青,只目丁着那个坐在棺材里的中年人,忽然喃喃自语道:“一剑穿心,怎么会不死?”
沈胜衣应道:“答案不是在那边屏风之上?”
杜乐天目光立转。
对门不错有一面屏风,上面也的确写着好些字,他所以疏忽,只因为他心中只有那些画。
屏风上的字,也的确就是答案。
一般人的心都是在左边,我是例外的一个,在右边,也所以能够不死。
我的两个孩子虽然已是足月,但能够不死,不能不说是奇迹,亦可以说是天意。
你看到这两面屏风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是必已安排好一切,无论他们怎样做,都是值得原谅的,这叫做血债血偿。
是不是?杜乐天!
杜乐天浑身都颤抖起来,“砰”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乐天面上,都充满疑惑。
这叱咤风云,名满江湖的大侠,难道竟真的做过壁画上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胜衣眼中的疑惑之色无疑就更重,他想着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那个没有面目的少年到底是谁?现在是不是就在我们当中?
他虽然没有四顾,但是周围的情形,都已经留心,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意外。
壁虎引他们到来这里,当然不会只是要他们看那些画。
而壁虎当然亦知道他们的武功,不击则已,一击则必然倾尽全力。
因为一击不中,就再没有机会的了。
以壁虎的武功,杀人的经验,那一击必然意外之极!
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个他们不知道的敌人在一旁等候机会出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杜乐天突然大笑起来。
悲激的笑声,在大堂中回荡,梁上的灰尘亦被震得“噗噗”剥落。
杜乐天大笑不绝,甚至显得有些儿疯狂。
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杜乐天面上,都那么奇怪不知杜乐天为什么这样大笑。
笑声由响亮逐渐嘶哑,终于停下,杜乐天的身子已不再颤抖,面色却变得铁青。
他目光一扫,忽然道:“你们可知道我狂笑什么?”
沈胜衣应声道:“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
第八章 水落石出
杜乐天叹了一口气,道:“我—直都不相信,有所渭因果报应这种事,到现在我才发觉所以不相信,其实只是恐惧真的有这种事。”
一顿接道:“亦即是说,我一直在逃避,好像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自命不凡的人,居然一直在恐惧报应降临,一直在逃避现实,你们说,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笑。
杜乐天仰天长叹,接道:“我七岁学剑,十四岁有成,十七岁便已名动江湖。仗的是正义,打的是不平,一生以来,就只是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
他一再强调道:“只是一件。”
沈胜衣剑眉一皱,方待说什么,杜乐天说话已经接上,道:“这件事我—直都希望能够忘记,但始终都不能够忘记,我也—直以为没有人知道我做过这件事,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已死于我的剑下。”
他的目光转落在左面墙壁之上,接道:“然而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手一伸,戟指那个中年人的画像,又说道:“正如这个人,被我一剑穿心,本该就是心死无救的下,那知道天生他一颗心竟在右边,竟然能够活下来,你们说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沈胜衣试探问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杜乐天道:“在动身之前,我曾经告诉你们,这个人原是一个巨盗。”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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