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第49章


“没这种事。”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拓实慌忙恢复低头俯身的姿势。拉门被打开,接着感觉到她在对面坐了下来。
时生忽然惊呼,拓实吓了一跳。
“请抬起头吧。”
拓实稍稍抬头,但眼睛依然闭着。
东条淳子扑哧笑了。“眼睛也请睁开。”
拓实一只接一只睁开眼睛。一看到面前放着的东西,他“哇”地叫了一声,嘴巴惊讶地张成O形。
那是手绘的《空中教室》,无疑正是卖给鹤桥当铺的那本。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大阪的同行告诉我们发现了爪冢梦作男的手绘作品。我们一直拜托同行,一看到爪冢梦作男的作品马上与我们联系。这是母亲安排的。手绘的作品不多,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一见果然是这本。”东条淳子微笑道。
“对不起,”拓实再次低头致歉,“发生了许多事情。”
“别在意,我说过,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你理解了这作品的意义,我很高兴。”
拓实唯有低头不语。回顾自己的言行,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拓实先生,现在可以再次将此书交给你了吧?”
“给我?这样好吗?”
东条淳子点点头。
“除了你,没人有资格拥有这本书。”
拓实伸手拿过漫画,发现手感与第一次接触时明显不同,一股暖流直冲心头。
“对了,我也有一件一定要给你看的东西。”他打开包,取出一封信——那封须美子写给他的信。他将信递给东条淳子。
东条淳子看了收件人姓名,点了点头。“我听母亲说起过这封信,内容也有所了解。”
“请你读一下。”
“不,这是母亲写给你的。”她将信放在拓实面前,“得知这封信平安地到了你手里,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呃……现在情况怎么样?”
东条淳子稍稍偏了偏脑袋。
“时好时坏。那么,我们就去母亲那里……”
“好的。”拓实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拓实跟在东条淳子身后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他发现和式点心的气味一件渗透到房子的每个角落,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
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间前,东条淳子坐下打开拉门。她抬头看了看拓实,点点头,似乎在说“请吧”。
拓实朝房间内张望了一下,见里面铺着被褥,东条须美子躺在上面,好像仍闭着双眼。身旁坐着一名白衣女人,这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夫人。”白衣女人叫了一声。须美子毫无反应。
“请进。”东条淳子说道。拓实走进房间,但离被褥老远就坐了下来。
“再靠近些……”东条淳子道。
拓实没动。他直直地看着须美子。只见她眨了几下眼睛,又合了眼皮。
“呃,不好意思,”拓实舔了一下嘴唇,“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
“啊?可是……”白衣女人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东条淳子。
“可以啊。”东条淳子立刻作出答复,并看着白衣女子,问道:“就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嗯,这个……”
“那我们就离开这儿。”
白衣女人仍有些迟疑,但她看了一眼须美子就站起身来。两人离开后,时生也起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后,拓实仍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须美子也一动不动。
“嗯……”拓实开口说道,“你睡着了吗?”
须美子的眼睛依然闭着。拓实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往被褥处移近了一点点。
“你或许睡着了,可我有些话想到这儿来跟你说,我就说了吧。或许你听不见,那也没办法了。”他搔搔脸,又清了清嗓子,“怎么说呢?总之上次的事很对不住你,很多事情,我当时都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搔搔头,又拍了拍膝盖,重新注视着须美子。
“不是你的错。”他说道。
这时,他觉得须美子的睫毛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她的眼睛依然紧闭,一动不动。
拓实咽了口唾沫,吸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他又说了一遍,“虽然风风雨雨的说不清楚,但不是你的错。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以后,我不会再怪你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嗯,还有一句。我感谢你生下了我。谢谢。”
拓实双手触地,低下了头。
须美子没有回答,似乎还是睡着了,但已经没关系了。拓实今天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这样低头致意。
拓实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出去叫东条淳子。但一看须美子沉睡的脸,他大吃一惊。
有什么东西在他胸中破碎了。这破碎要转化为声音脱口而出,但他拼命忍住了。他如石像一般伫立。本电子书由。。提供下载
几次呼吸之后,拓实觉得全身的力量都消失殆尽。他将手插进裤子口袋,走近被褥,然后伸出手。
他紧紧攥着一条皱巴巴的手绢,将颤抖的手伸向须美子的脸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40
“喂,宫本,你看清楚好不好?应该是‘桥本多惠子’女士,你弄成‘多惠予’了。”
班长指出后,拓实也发现了错误。
“啊,真的。对不起,我看错了。”
“你也稍稍动动脑筋好不好?哪里会有‘多惠予’这样的名字?”
我是想按“多惠子”来捡的,不就是弄错了吗?拓实想这样反驳,但还是强忍住了。
“对不起。”他摘下帽子看,低头致歉。
“真不像话,拜托你啊。”班长嘟嘟囔囔地走了。
拓实咂了咂嘴,重新戴好帽子。他前面有一长排放着活字的架子,他的工作就是看着手边的纸条,捡出指定的活字。这是一个在向岛边缘的小型印刷公司,工厂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人。他的身份是临时工,眼下正值盛夏,公司贴出了招工广告。拓实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虽然这种捡取小小活字的工作与他的性格有些不合,但差错也太多了。公司也叫他去搬运大良的纸张,或将印好的东西送给客户,这些工作颇费体力,却令他挺愉快。
“宫本君,有客人找。”秃头社长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叫他。
“客人?找我?”
估计是时生,他想。时生在摩托车店打工,负责将二手摩托车堆起来或排成排,是短期的临时工作。拓实听他说过,工作到今天就结束了。估计他结束得早,想过来逛逛。
走近办公室,他才发现等在那儿的客人是他始料未及的。
“气色不错啊。”是高仓,他穿着一件衬衫,外罩白色夹克,脸晒得黝黑。
“哦,好久不见。”拓实低头致意。
“能谈上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吗?”
“应该可以。稍等。”
拓实跟社长打了招呼,得到了许可。拓实的工资是计件制的,所以即便中途离开,也不好说他什么。
他们来到印刷公司对面的咖啡店,拓实要了杯冰咖啡。装有“太空侵略者”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他们坐在木质的普通桌子旁。拓实有些手痒,但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正在玩游戏的客人。千鹤说过的话至今仍令他耿耿于怀。
“挑了个非常正经的工作嘛。”高仓点燃烟,略显惊奇地说道。
“我想,在印刷公司工作,人会显得聪明一些。”拓实老老实实地回答。
高仓笑了,将烟灰抖掉。可当他抬起头来时,笑容却消失了。“国际通讯公司的事看来要收场了,想告诉你一声。”
“是吗?特意来告诉我?其实没有必要。”
“别这么说。我们也有自己的办事方式。抽烟吗?”
高仓拿出一包红色的好彩牌香烟,拓实说声“谢谢”,抽出一支。工作场所堆放着许多纸张和印刷用的溶剂,是禁烟的。
“因动用公司交际费购买私人物品,国际通讯公司的社长将以贪污公款罪被捕。也就是说,他将冈部他们在国外买来的东西中饱私囊了。估计冈部也是同样的罪名。”
“只怕不光是中饱私囊。不是说他用那些东西大肆行贿吗?”
高仓点点头。“两个邮政官员的名字浮出了水面,他们将被定为受贿罪。邮政省也不能推得一干二净,所以交出了两个牺牲者。那两人反正另有好处,不值得同情。”
“政客会怎样?有黑幕吧?”
高仓努起下唇,摇了摇头。
“很遗憾,警方的调查到此为止,应该说是有人让他们到此为止。其实,有个大人物的名字已经若隐若现,就到这个程度为止了。派对券、招待、礼品等形式的打点已得到证明,但是否贿赂的意识难以判明,因此不能立案。也就是说,事情将按照预订方式收场。在我们遥不可及的地方已经有了交易,取得一致了。”
“肮脏。”拓实撇了撇嘴,喝下一大口冰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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