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霜》第100章


玉莲会意,不再多说。
宫门外一乘步辇早已备好,品缘扶着玉莲上了辇。坤宁宫距离寿安宫并不远,一路上宫女太监侍卫一袭孝衣,屏气凝神,步履匆匆。玉莲歪着头向品缘道:“可惜了太子殿下,不过五岁。”
品缘心内纠痛,为五岁的见济,也为了自己那个连面也没见到的孩子。玉莲见品缘神色恍惚,深悔多话,默默的跟着步辇,再不多说一句。
及至坤宁宫门前,玉莲搀扶品缘下轿。门口立着安泰并数名宫女太监侍卫,明黄仪仗闪的品缘眼睛发酸。她知道朱祁钰在里面。安泰看见品缘,几步上前作揖打千,“娘娘万福。”
品缘向内张望,“皇上近日可好?”
安泰面有忧色,“太子殿下一事,皇上心内五内郁结。若不是因念着太子殿下,皇上甚至连床也起不了。这不,好几日未曾上朝议政了。”
品缘眼眶微红,朱祁钰竟是这般伤心。看来吴太后若是定了自己的罪,这便是两人之间永远的心结了。
冰凉的流苏络子扫过她的面颊,令她一个激灵,忙道:“皇上可知本宫小产之事?”
安泰为难的支吾道:“陛下是知道的。还说……还说命娘娘好生歇着。”
安泰的个性一向爽利,今日吞吞吐吐的述说朱祁钰宽慰之词,显然不对劲。她忍住悲痛,肃然道:“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应该知道假传圣上口谕是何罪过?!”
品缘并不想真的治什么罪,所以她的问话虽狠戾,但声音很小。玉莲会意,早遣了离的较劲的奴才一边候着。
安泰瞬间变了脸色,跪下叩头,“奴才死罪!奴才心疼娘娘小产未愈,心里不免难过。这才想个法子欲宽慰娘娘。皇上一直宠爱娘娘,必是惦念的。”
“你起来吧。”品缘心如死灰,她淡淡的伸出手臂,“玉莲,扶我进去送太子殿下一程。”
安泰跟上,耳语道:“娘娘莫急。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皇上疼惜娘娘之心,奴才眼见的真真的。只是太子殿下刚去,皇上冒然进寿安宫,不但皇后娘娘心里过不去,太后那里也不好看。毕竟目前来看,娘娘还是……”
他断了话头,不再往下说。品缘自是知晓他的意思,她还是个嫌疑犯,没把她抓进大理寺审判已经是朱祁钰的恩泽了。
思虑到这一节,她算是好过一点。“本宫清楚。公公的关心本宫感激不尽。”
安泰忙道:“娘娘折煞奴才了。”顿了顿,他又道:“现下里皇后娘娘对娘娘您很是怨怪,皇上失子之痛也未平伏。娘娘入东暖阁上柱香便罢了。”
品缘点头,她也不想多呆。不为别的,想起见济的可爱乖巧,她也难过。何苦巴巴的在那里站着,惹得人家娘亲辱骂?
安泰随即退下。品缘自搀着玉莲行至东暖阁驻步。里面皇后带着李惜儿并其他宫女太监一溜站着。杭氏哭的几欲昏死过去,吴太后也是伤心的老泪纵横。李惜儿和宫婢们照顾了这个,看不住那个。
门外太监唱和:“寿安宫唐妃娘娘到。”
品缘下意识一个寒颤,本来里面闹哄哄的,这一声唐妃喊得一片寂静。杭氏率先回头,一双丹凤眼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将品缘生吞活剥了。品缘有些胆怯,抓紧玉莲的手,想借助她的力量,好有勇气上前敬香。
吴太后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品缘,道:“唐妃身子未愈,不安心呆在寿安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品缘安稳心神,正色道:“妾身为太子殿下上柱香。”
杭氏激动的甩开李惜儿扶她的手,“噔噔噔”快步上前,揪住品缘的领口,瞪圆双眼,暴怒道:“唐灵薇,你不必假好心!吾儿不需要你猫哭耗子!现下吾儿已死,你高兴了,满意了?!本宫预祝你一举得男,好了却你肮脏的心愿!!!”
杭氏嘴唇泛白,面无血色,其状态和鬼魅无异。品缘吓得脚步虚浮却挣扎不开,玉莲不敢强推杭氏,也是急得团团转。
“皇……皇后娘娘,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杭氏龇牙咧嘴,露出肉色牙龈,恶狠狠的说:“唐灵薇,本宫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品缘呼吸一窒,杭氏将双手从她衣领转移到脖颈处,使出全身力气。
“咳咳咳……皇后娘娘……”
吴太后此时也慌了神,她忙命人拉杭氏,嘴里厉声呵斥:“皇后!放开唐妃!”
孰想失去理智的杭氏力气忽然变得奇大,几名宫女上前拉,依旧没拉开。品缘只觉眼前一片缭乱,晕眩感越发强烈。玉莲在一旁早哭出声,跪地拉扯杭氏裙角,“求娘娘息怒,求娘娘息怒。”
众人僵持半晌,只听门外断喝:“住手!”
朱祁钰一脸疲惫的踏进暖阁,杭氏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忘了放手。
朱祁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杭氏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推搡到一边。玉莲赶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品缘。
吴太后不满的看了朱祁钰一眼,朱祁钰忙收回目光,温柔的走向杭氏,扶起她,又为她抿了鬓角,口中责怪道:“你身为一国之母,此等行径实在是失仪之至。”
杭氏泪珠滚滚,已然转换成悲伤的可人儿,偎着朱祁钰,喃喃道:“妾身为了济儿伤心过度失仪,求皇上责罚。”
提到朱见济,朱祁钰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他柔声安慰杭氏,“朕知你心意,朕不怪你,都是朕不好,是朕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
杭氏听到这话,更是嘤嘤哭的更甚。品缘看着这么一副夫妻和睦的画面,心如刀绞。或许在朱祁钰心中,自己就是那个凶手,那个杀了他儿子的凶手。
朱祁钰吩咐杭氏的贴身宫婢照顾好她,起身转向品缘道:“你来做什么?!”
那语气冷漠的,好像她是个陌生人。品缘哽咽道:“我想为太子殿下上柱香,以表心意。”
说着,玉莲将香点好,递给品缘,品缘正要上香。朱祁钰抓住她手腕,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道:“在你没有洗清嫌疑的时候,不许你给朕的太子上香!”
品缘惊愕的看着他,“你怀疑我?”
朱祁钰回避她的目光,“当时只有你在场,而且济儿只吃了你带来的点心。”
品缘气的乱颤,“有人陷害我!她们在我的点心里下毒,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杭氏欲上前争辩,吴太后悄然递给她一个眼神,她只得罢了,忿忿的轻蔑的瞅了品缘一眼。
朱祁钰掰下她手中的三炷香,投进香案前的火盆里,火光舔舐香,一股幽幽的香气沁人心脾。品缘只觉得浑身冰冷。
“跟着唐妃的人在哪里?!”朱祁钰道。
玉莲见问,忙答应了。
朱祁钰正眼也不瞧品缘,对玉莲道:“带你家娘娘回宫!没有朕的谕令,不许她出宫半步!听见没有?!”
玉莲喏喏道:“奴婢遵命。”
说罢,朱祁钰松开品缘的手,去照看杭氏和吴太后。品缘身子一垮,几欲晕厥。玉莲忙搀扶住品缘,耳语道:“娘娘,回去吧。”
品缘无声无息的流下清泪,扶着玉莲,摇摇晃晃的踏出坤宁宫,宫门外阳光灿烂,她的心却如死灰一般,风轻吹过,带走所有情丝,只剩悲哀。
九十九 刺绣
更新时间2012…5…31 23:37:52 字数:3213
夏日来临,暑气甚重。品缘身体日渐消瘦,成天炎天烈日烘烤着,她位份虽高,但没有皇帝的宠爱,还是个待罪之身。宫里特供的消暑冰块并未予她一分一毫。玉莲看着堵心,几次欲面见皇上,均为门外侍卫赶回去。品缘整日里有气无力的在寝宫鸾床上爬着,其状颇为凄惨。
一日午后,安泰带着几名小太监来寿安宫请安。品缘已下不得床,只好置了一个小杌在厅内。安泰瞅着品缘虚弱不堪的样子,怜悯之心乍起,忙道:“哎哟,娘娘嗳,这才数日不见,怎得憔悴成这幅样子?”
未等品缘答话,玉莲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嘟囔道:“公公好记性!是数日吗?已经三个多月了。自从那日娘娘从坤宁宫出来,便成了这幅样子。陛下有失子之痛,难道我们娘娘腹中小皇子没小产吗?光顾着大的,也不惦记小的。娘娘为人陛下那么清楚,还是禁了娘娘的足,这不是昭告天下,娘娘就是罪魁祸首吗?!”
“玉莲!!”品缘叱喝,着急的满脸通红,一通剧烈的咳嗽震天动地。
安泰面色不悦,对玉莲道:“莲姑娘说的好,可却忘了尊卑。这话若皇上听见了,治你个大不敬之罪。那么唐妃娘娘还能倚靠谁?”
玉莲张张嘴,什么也没说,一个劲儿为品缘抚胸口。
品缘急喘着对安泰道:“玉莲年轻不懂事,望公公海涵。”
安泰放缓神色,道:“娘娘放心,奴才有个好处。对不该记得的事忘的特别快。刚才奴才只顾着心疼娘娘,至于其他嘛,什么也没听见。”
品缘感激道:“谢公公体谅。”一边忙拉着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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