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肉不欢》第76章


我咬着牙问:“他被埋在第几个?”
好几个无所事事混混在旁边窃笑,大叔也冲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迷惘地抓抓脑袋,摇头道:“不记得了,姑娘你该不是想去挖坟吧?都三个月了,就算看了你也认不住。”
我不到黄泉心不死,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阵阵哄笑声,混杂着“你太混蛋了”“靠,有你”之类莫名其妙话。
时值黄昏,乱葬岗阴风阵阵,到处都是装骨头破罐子,偶尔有条蛇从里面爬过,更添恐怖气氛。二十三座无主新坟屹立在最外面,无名无姓,只用木牌记载了他们是死于白家凶案亡魂,旁边贴着道士镇邪符文,大红朱砂已褪色。
我在地狱挖过地道,如今心坚胆大,不惧鬼神,抄起铲子就挖坟。
被火烧过尸体,又经过三个月,统统开始腐坏。期间恐怖难以描述,贵重物品被镇上人拿光,我只能凭剩下衣服碎片和未坏细节来一一辨认。
吃了两口偷来馒头,或许是因度厄山庄无名丫鬟和药童最多,我连挖了八座,有六个是女人和小童,只有两个是男人,我看过衣服和身高,确认不是石头,松了口气,继续往下挖。
第九具尸体也是个男人,身高和石头差不多,穿深蓝色衣服,被火烧得辨不清容貌。我心里咯噔一下提起来,反反复复看了数次,越看越害怕,只不停摇着头,自我安慰:“这不是石头,蓝色布到处都是,石头没他那么丑,大叔是骗我。”
可是,如果心里不是隐约觉得石头已死,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我是要证明他没死。
剪剪凉风拭去额上汗珠,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回首时,忽然发现尸体右拳紧紧攥住,露出一个碎布角,颜色似曾相识。
我心生寒意,急忙用力将它扳开,映入眼帘是一个深蓝色荷包,上面细细密密绣着石头和墨荷……是我坐在他床头,一针针缝入我心,一线线绣出未来希望,然后欢欢喜喜送给他荷包。
是他,真是他。
心碎了,梦灭了,天地瞬间变色。
李石头,如炮灰般死去了。

柯小绿,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为什么逃出那暗无天日地窟?
为从此只身孤影,无依无靠活着?
前所未有绝望笼罩着我,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网 事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摇摇晃晃坐在路边,只是混混沌沌不知思考。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原来今日是集日好天气,四乡八里村民接踵而来,带着伴,拉着孩子,欢欢喜喜,笑个不停。这里是猴子耍着把戏,那边是泥人摊前围着撒娇小鬼,处处喧哗不绝,媳妇们议论着黄家铁器打得好,冯家衣服裁得妙,张三糖葫芦甜,田家丫头长得真真俏。锣鼓响时,抬头看去,是举人老爷轿子气宇昂然抬过石桥。
我孤零零地躲在阴暗墙角,鞋子早破了,光着满是泥土脚丫,抱着膝,缩得像只鹌鹑,面前有几块好心行人施舍碎银,却没有碰,只痴痴地看着如梦境般喧哗,仿若置身局外。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鸣,难受得不能自已,以为那便是伤心极致。
如今石头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喉咙噎得很不'炫'舒'书'服'网'。此时方知,痛到极致,感觉会麻木。心还在胸腔里跳动,却已经死了。
我累了。
我很想睡,睡着了再不醒来。
梦里会不会梦见星星,会不会梦见他?
他会不会再过来对我做鬼脸说:“睡吧,天塌下来有个高顶着,你这小矮子就安心地睡吧,有我呢。”
远处丝竹阵阵,有花旦台上装扮标致,水袖流转,含羞唱:“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注1)
林间留下折翅雁,树上唱着离群鸟,墙角长着开不了花。
从此,再多花好月圆,再美风花雪月,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行尸走肉地离开小镇,不知要往何方。
倒路边快死时,有个很老很老师太把我捡了回去,放在寂静荒山,破旧尼庵内善心照料。
我醒后,跪在师太面前,祈求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师太念着佛号,张开浑浊双眼,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口便答:“我姓林……不,我姓柯……不……”
师太听得糊涂,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李,是个寡妇。”
我迷惘地发了一会呆,洪水般回忆涌上心头。
【若你死了,这世上就没人会天天想着我了。】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答应过你话,谨记在心头。
我还不能死。
我要天天想你,想你一辈子。
十年
老师太眼睛不好,心却没瞎,她问明缘由后,不肯收我入门。饶我千求万求,她总是说:“你为情所伤,生无可恋,并非断尽六根,看穿生死,不过是为了逃避凡尘俗世入我佛门,而非真心向佛,所以我不能收你。你不如留在红尘俗世,吃斋向善,做个俗家弟子罢了。”
当年,悉达多王子舍弃王位,悟得无上真理,创立佛教。唐三藏舍弃自身,天竺取经,福泽众生。燕子庵这位师太亦是从小离家修行,意志坚定。他们都是真正大彻大悟,舍弃一切,踏入佛门之人。怎是我这等走投无路,才想起抱佛腿的家伙可比?
若人人都因情伤,心伤随意出家,靠宗教庇佑舔伤口,真是污蔑了他们的信仰,污蔑了佛门净土。
大彻大悟人少之又少,怪不得燕子庵只有妙善一个尼姑。
我)经)历(网)大灾,惨离情人,心怀忿恨。虽能吃斋念经,骨子里却不信善恶有报,故不能做一个合格尼姑。妙善师太心善,怜我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便收留下来,每日在庵中打扫洒水,做记名俗家弟子。每日闲暇时,陪她念佛诵经,积善行德。
燕子庵中,人只有一双,动物却有不少。狗有四五只,猫有七八只,还有一群鸡,一群鸭和一头老得走不动路骡子。全是妙善师太从路边救回来受伤动物,所以我们生活很是窘困。
我自杀人后,再不能沾油腻,更无法吃肉,兼心如死灰,对每日青菜萝卜毫无意见。
后来听师父说禅说得多,也渐渐信了些因果。唯恐石头杀孽过重,要下地狱倒大霉,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我偷偷摸摸地跑回度厄山庄地窟,将值钱金盒子、银匣子、琉璃灯、水晶镜、珍贵的毒药什么统统打包卷走,一点点分批便宜处理掉。得了不少钱,一部分改善生活,一部分存起,一部分拿去帮师父行善,给石头积德。
老实说,神医已死,那些东西统统无主,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偷窃恶行。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帮禽兽做好事。
只是我做了再多好事,石头也回不来,后来我又渐渐不信了。
师父用木鱼敲我脑袋:“孺子不可教也!”
时间一天天流转。
经过折磨,我身体是彻底垮了。用鸡蛋木耳狠狠养了三年,才重新长了些肉,镜中那张漂亮脸蛋依旧看了就讨厌。身材很瘦,发育一直停留在十四五岁少女阶段,而且弱不禁风,天气略微转寒,就伤风生病。
最初两年,我害怕龙昭堂追捕,除倒卖赃物和采买必要生活用品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埋首做针线。镇上白家废墟上建了座大庙镇邪,每日香火鼎盛,人流繁多,我不敢前往。便在清明时节偷偷摸摸地去乱葬岗拜祭石头,也没刻墓碑,只在他坟上种了许多白色小花做标记,春天一到,开得格外好看。
第三年时候,师父圆寂了。我继承她行善积德优良传统,在镇上捡了个受伤的七八岁女孩回来,她名叫李凡儿,家乡遇灾,父母双亡。我见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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