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第85章


暮田田心里却十分清楚,小囡的意思是在问她:我爹爹呢?怎么不见了?
果不其然,见娘对自己的提问全无反应,小囡脸一皱就哭了:“爹爹!”
沈沧岭又怜又爱,急忙把小囡搂在怀里,一边轻轻颠着一边连声拍哄:“好女儿,爹爹在这儿呢!是不是半日不见想爹爹啦?是爹爹的错,今日本该陪你和娘一同去逛街的……好宝宝不哭了不哭了哦,爹爹该罚!罚爹爹明日再陪你和娘去一次,好不好?”
小囡伏在沈沧岭肩上,眼巴巴地望着暮田田。她最开始还只是威慑性质的假哭,后来发现自己所叫的人果真千呼万唤不出来,眼泪就真的下来了。她一边不依不饶地仍旧连声喊“爹爹”,一边望着暮田田不停摇头。沈沧岭只道她是不满意自己提出的条件,只好不断修正,将对自己的惩罚措施一再撤回重提,一码一码地往上加。
暮田田百般为难,只得无措地望着小囡,母女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也只得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闹鬼的寺庙
接下来几日,小囡很是哭闹了一阵子,每次都免不了“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暮田田心惊肉跳,也只得庆幸她到底年幼,会说的话不多,无法表达出此爹爹非彼爹爹、她要的是另一个爹爹而不是沈沧岭这层意思。
到了大年初一这天,小囡才总算是喜笑颜开,看似被节日气氛感染,彻底放下了这桩心事。
只有暮田田知道,这事其实很简单,或者也可以说,很复杂。
她那天一大早照顾小囡起床时,从她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只并非自家所给的红包,里面装了金银铜三种钱币,煞是有心。
暮田田一时怔忡:檀哥哥他……功力当是又上层楼了吧?沈家虽然没什么看家护院的卫士,他要瞒过沈氏父子三人摸进来、不但给了红包、还显然安抚过小囡而不惊动任何人,这可不是庸才能做得到的。
她看了看一旁睡过头还困倦不堪的奶娘,心里有几分明白,昨晚他来的时候,怕是耍了些诸如点了某些人昏睡穴的手段。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暮田田就会发现小囡又多了一两件把玩不尽视若珍宝的小玩具。好在沈家殷实,对这独独一个小女儿略嫌奢侈的成长环境并不在意,而小年那天暮田田委实给她买了太多小玩艺儿,就是一一看过的沈沧岭都记不过来,只当小囡后来层出不穷的新玩具都是那天买的,也没疑心到别的事情上去。
自打小囡满了周岁,暮田田就叮嘱奶娘要慢慢给她断奶了。相比起古人代代相传的育儿经,她更习惯和信任现代的方式,于是令人去买了头奶牛,雇了名从北方草原迁来的牧民当奶工,每日加工出牛奶来给小囡喝。
小囡却不太爱喝牛奶,暮田田担心奶娘不知道其中的紧要之处、不耐烦时会偷工减料,就每每自己亲自来喂,少不了总要又求又劝连哄带吓地同这小女娃搏斗上一番。
这天暮田田又让厨房热了牛奶,自己亲自端来喂小囡,一进门就大为惊异。奶娘不知何时又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而小囡坐在特意给她铺在地上的绒毯里,膝前摆着所有那些莫名得来的玩具,一边假模假式地玩耍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眼往窗外看。
暮田田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她跟前,坐下来便哄她:“小囡乖,来,张张嘴喝牛奶啦!”
小囡这回十分配合,闻言张嘴,不吵不闹也没故意让牛奶从嘴角流出来,满满实实喝了一整勺。
暮田田大喜,接着舀起第二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再喂给她。
她这回发现了,小囡喝得虽然不打折扣,却是实实在在的心不在焉。她一边喝牛奶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亮晶晶的眼珠子里全是黏黏的依恋,像是在跟着什么东西转过来又转过去,时不时咧开小嘴呵呵一笑。
暮田田心里一动,回头望去,却见窗外雪珠窸窣,哪里有半个人影?
她回过头,低声问女儿:“小囡看谁呢?爹爹来了?”
小囡并不看她,仍盯着窗外,快乐点头。
暮田田隐忍地叹了口气,只觉满腹说不出也抹不去的闲愁:檀哥哥,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知道人总会对特别依恋自己的孩子产生舐犊之情,可郁檀不愿堂而皇之上门拜访,就只能这样偷偷摸摸来看小囡,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如此麻烦又冒险?
难道他以前不但有夫人,还有一个小女儿,也是不知何故长此失去,故而将满腔父爱全都转移到了小囡身上?
日子粘粘连连的过去,转眼又是数月。暮田田没再独自带小囡出门,也没再见到过郁檀。
说起来,郁檀已算是沈府的常客,或许他倒是常常见她的,可他终究是为了小囡而来。
暮田田居然生出了几许同女儿拈酸吃醋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就要想:做小囡多好,无忧无虑,全心全意挂念着一个人,便能令那人也挂念着她,常常令她见到,哄她欢喜。
靖阴地处南方,冬季并不长,春节过后没多久,春天便焕然潜至。
三月里,沈家有位世交过世,沈铭锴大为悲恸,浩浩荡荡带着夫人和两个儿子、并儿媳岳氏上门吊唁。
靖阴当地的白事风俗是要请和尚来开法场念经超度的,虽然这在暮田田看来很多时候都全无必要,因为如果死者是寿终正寝,黑白无常早就把魂魄拘走了,哪还有和尚什么事?
不过既然是风俗,讲的更多的就是一种形式。通常法场做多长时间也跟死者的家境有关,像这家人这样的身家,以及死者的身份,一般都是要请几班和尚来轮班倒连做三天三夜法事才能与之相配的。
可沈氏一家来到的时候,却大为惊讶地发现这里比想象中安静多了,只有平平常常的哭灵声,没听到大办法事的那种钟鼓齐鸣诵唱咏念的声音。
沈铭锴带领一家大小在灵前行过大礼之后,就被这家的当家主母及孝子贤孙延入后堂,奉上茶点。沈铭锴德高望重,又对死者的子女有父辈之尊,于是唏嘘一场之后,就婉转提到了这个问题。
这家的长子颓然叹道:“沈世伯还有所不知吧?咱们这儿庙里的和尚不灵啊,现下谁都信不过他们了。我们已遣人到邻州去请他们的长老过来,怕是要明天才能赶到。”
沈铭锴不解:“哦?咱们这儿的和尚怎么就不灵了?”
那人苦笑一声:“哼,咱们这儿的净禅寺里最近都在闹鬼哩,而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厉鬼,那些和尚居然都无法超度,你说他们还能顶什么用?前些日子上山在庙中及一旁庵内修行的居士纷纷被那两只鬼吓了回来,消息这才传开了。”
他顿了顿,见沈氏一家无不面露诧色,显是果然不知其事,便将个中情由细细说了一遍。
话说二十年前的新科进士中有一个姓澹台的,深得户部尚书青睐,将女儿嫁给了他,而后他带着妻子前来靖阴就任太守一职。
岂料这位澹台先生竟是个当代陈世美,他家中原是有妻子的,还有个儿子,名叫庆元。不过区别就在于澹台的原配夫人不是秦香莲,她没有带着儿子闹到靖阴来,于是也没有发生澹台先生派人追杀妻儿的惨剧。她只是在收到丈夫寄回乡的休书后,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按照休书里的吩咐把儿子的姓都由澹台改成随自己的薛,回娘家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这薛庆元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刚满七岁,已经颇晓人事,从此就对父亲怀恨在心,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给可怜的母亲讨回公道。他在外公家长到十八岁,因为是随母亲被休回来的,他受尽亲戚们的恶语冷眼,好不容易熬到十八岁羽翼初丰,他就离开故乡,来到靖阴。
当年的澹台太守如今已是五州总督,侯门深沉似海,薛庆元根本无法面见父亲。当然,他也没打算直接去和这个当年的负心人相认,主要打的是曲线救国的主意。
于是他混迹于总督府衙之间,打听到了不少关于父亲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当年休妻弃子作孽太多遭了报应,澹台先生十几年来只得一个独女,名叫念卿,比薛庆元小三岁,是年十五,刚刚及笄,尚未许配人家。
薛庆元远远的见到过几次澹台念卿,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的境遇却何止天壤之别。薛庆元对她嫉恨得两眼充血,满心里都想着她现在所享有的一切原本都该属于自己,于是对父亲的仇恨一大部分都转移到了妹妹的身上,薛庆元决定,这个报复就从澹台念卿身上发起。
起初他也没什么具体的计划,只知道要伤害她就得先接近她。就在他不知如何入手的时候,机会突然从天而降。这澹台念卿从小信佛,常常前往靖阴城外的净禅寺烧香,有一次出城的路上,她的软轿突然被几个劫匪拦下。
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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