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天宫情记》第112章


“禀告陛下,臣女名库见嗔。”库见嗔突然整了衣衫,端端正正给瑞沛行了个礼。
“倒是个有趣的人。”被她这样一搅,瑞沛怒气发散平静下来,“将来皇后由你服侍。”他调转马头回转:“瑞泓,我半年内定取你人头!”
惜心看着每日就守在她门口的西长天,几乎是崩溃般地看见他理所应当地将这殿室当作遗天宫一般装饰,理所应当地对着她眼不眨地看,理所应当地将宫中的巫族一点点安排在她四周的殿中,惜心心惊,那是准备她要长住下去的打算,此处墙够高,前后院子够宽阔,最重要的是库房众多,光用品吃食都准备了足够几年的,就这般还源源不断地往里搬运。
她终于撑不住问:“长天,你莫非要关我一辈子?”
西长天笑了,脸若莲花:“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宫主!”
“长天,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去了,即便没有况羽倾,没有伊齐云意,没有邬永兄弟,我们都回不去了。放我走吧,瑞沛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以母之名,我可为遗天宫献祭此身,以父之名,我以骨血起誓,此生入尘世便为贤妻。”
“是呢,宫主,在你年幼时,我曾告诉你将那些公子变成你的兽,你没有做到,以致庄王恼怒起祸。后来红婆曾教导不可对男子手软,不得多情自误。季烯心,你都做到了吗?贤惠不贤惠那是外间喊的,于宫主做自己便好。”
西长天挥起了一片迷雾:“宫主请看,这宫中上下将来都是宫主的奴婢。”
惜心在那幻境迷雾中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宫女,太监,侍卫,西长天一个响指他们统统跪下,瑞泓的皇后惊慌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心腹突然一个个跪下,惊慌得大叫:“你们,你们中邪了。”但下一刻,他们又都无声地立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跛脚的皇后一惊晕死过去。
惜心住了一个月,外间的一切都失了消息,日渐烦躁起来,西长天看在眼里手上一招,宫中老人便跪在了惜心面前,一个个将肚子里藏了一辈子的秘密都给倒了出来,惜心听着那些前朝上代测宫廷秘事,渐渐竟十分感兴趣。
有老宫女细细将慧宗皇帝白贵妃领众宫女月夜捧玉盘盛露的旧事一一讲来,惜心一高兴便也要效仿一番。月夜下,西长天将白贵妃当年捧的白玉盘放在惜心手中,身后百名宫女同样手捧玉盘,间或又有打灯笼的,跟着惜心绕过花园殿宇,直接行到皇帝瑞泓的居处。
“陛下,惜心邀陛下做个游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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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泓身着常服,小太监为他掌上了双龙戏珠宫灯,头上只簪了一根金簪,手上带只白玉戒指,微微对惜心一笑竟是一脸早已料到的神情:“云辉宫主相邀,朕深感荣幸。”惜心如今就住在云辉宫中,宫中即不能以四王妃称之更不能称她别的,瑞泓便令称她云辉宫主,视为一宫主位,为此,由贵妃晋升的皇后恨到心头出血。
月上柳梢头,宫中的庭院楼阁在迷雾中仿佛月宫,若是此时见到惜心的人,还以为是月宫仙子到了凡间。瑞泓对宫中熟悉,引着惜心转庭院上假山,不时告以宫中典故,不时引得惜心笑声连连,连紧跟着惜心的宫女都听得痴了,上假山时被裙裾生生绊了狠狠一跤,摔得狼狈,瑞泓笑着摇头并不追究,只是那宫女捏着破了的裙子羞得没处躲。
瑞泓的面色虽然苍白,但也不失为温润清俊,那笑容衬着月光更是如诗画一般。看得惜心心中一声叹,这样一个人,却不懂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前面便是当初陛下与瑞治遇险之处吧?”兜转中,惜心以迷雾做障,竟一直引着瑞泓到了荒院的门口,那就是皇宫中最禁忌的传说,瑞泓脸色只微微一变又恢复。
腐朽的门被推开,尘埃在月光亦清晰可见,西长天一袖子舞去,院里的落叶并枯枝杂草都卷到一旁。所有的宫女都战战兢兢地看着惜心领着皇帝进入那传说中闹鬼的院子,一步步走向那口怨气冲天的井。
惜心一进院子就听见了怨怒的啸叫从那井口中传来,传言果然是真的,那井中竟有巫族残缺的巫灵尚存。她探过身去,井口中赫然印着一轮明月,但却是满满的红色,叹一声,果然宫中多冤魂。“陛下,今日月色正好,不妨与惜心在此赏月。”瑞泓竟也不在意,不一会儿,西长天安排的一桌案果品酒食上来,惜心便先为瑞泓斟满。
“此杯敬陛下,愿陛下福寿绵长!”
“云辉宫主也请满饮。”瑞泓笑饮:“如此良宵,可曾思念良人?”
西长天在一旁服侍添酒,惜心自顾自一杯下肚:“他?”她摇头:“他非良人,虽有情却难付我身,但此刻我却有心思念他。”
“哦?为庄王临终的遗命?”瑞泓笑了:“说起来,他的话你也只听你想听的吧。”话中一股惆怅,一杯酒下肚。
惜心摇头,笑陪一杯,“不为别的,瑞沛纵然是滑头一只,但他在我面前一向恨便说恨,无须心怒面喜口苦心甜。如果惜心未曾猜错,陛下此刻便想惜心能否为陛下陪葬吧?”瑞泓身上一震,直视惜心,“都言巫族善视人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瑞泓走到井口边看进去,一只手却忍不住颤抖。
井水中的月亮在瑞泓的眼中是支离破碎的一团黄色,那井水幽深,只有清凉的湿意扑面而来:“我幼年,父皇母后就不睦,宫中盛传因母后酷冷而死的宫妃,包括瑞治瑞沛的母妃死前在这井中或献祭鲜血或投身祭井,导致皇家被诅咒,我父皇在幼妹宁贺出生后便再无子嗣出生。母后死时据说批发至此,指天发愿诅咒父皇,因此父皇疾病缠身,京城各家皇亲在她故去后再无子嗣出生,不出几年年长的子嗣也都疾病变故而亡。”
瑞泓苦笑:“即便宫人皇亲不说,众人也都恨我母后吧。所以连瑞治都敢算计我到这井口来,你不知道那次我看到了什么。”
瑞泓看了看专注的惜心道:“这口井说来还是先代巫族血脉的一位宠妃的坟墓,想来云辉宫主也是知道的,”惜心点头,“那,一定是位绝色吧,可还不是被皇宫的贵人们视作蛇蝎,死得无比凄惨,据说她引咒化血,连尸体都没留下,与这井合而为一了。”惜心冷笑:“可宠爱她的皇帝却只当死了只猫狗般。”
“那日我看到了,那水中绝望的脸孔,满是破碎的伤口和青紫,一个个挣扎着,其中的一个,竟然是我的母后,她的魂也被拘在这口井中了,那些发自她们口中的诅咒是天下最恶毒的语言,我仿佛被她们尖利的指甲直接掐住了脖子,久久不能回神。瑞治的目的达到了,从那日起我便成了胆小鬼,甚至对女人害怕至极。可他却想不到连他自己也一样,躲不过逃不掉。”
“宫主,我曾倾慕那画像中的少女,只因她那双眼才能叫我忘记那井水中的癫狂,叫我心中宁静。”瑞泓深深地看着惜心:“我知我一生再不可有子嗣,可却想不到连帝位也是这样短暂,我只想做个明君,叫后世记得母后是明君之母,再不是宫中怨后。可到如今我连母后的魂魄都无法拯救,只任她在井中受苦。。。”
“若我今时今日禅让了,天下百姓是否会为此不再受涂炭?若因此能偿还母后的错处,叫她能脱离此处再修来世,我也愿意。”
“陛下有此心甚好,但不知陛下有何条件,惜心愿助陛下一臂之力。”惜心玩味地看着瑞泓。
瑞泓也笑:“宫主不是知道了么——我要宫主相陪!若瑞沛放我天高海阔,宫主便与我同游,若瑞沛容不得我,千年的坟茔万年的石枕,宫主与我一同瑞泓也不会孤单。”
“陛下,除了我的族人,他人死活我不管,千年的坟茔我不爱,死与活巫族随缘而已,惜心可为陛下的母后祈求冥福,甚至祛除这宫中的诅咒,可惜心此生与陛下无缘了。”
“是么,我且忘了,宫主与况驸马才是原配。”瑞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陛下也忘了,陛下的皇后尚在,陛下身边的位子总是她的,再者——”惜心狡黠的一笑,“陛下的原配也不是现在的晋皇后,是那位才十几岁就故去的皇子妃吧?”
瑞泓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他当日的皇子妃还是个孩子就随着风而逝,那个娇弱的小妃子,跟着他胆战心惊地进入宫廷,最后因庄王与他的协议留待后位给眼前这人,为了皇位,为了活命,更为了做个明君洗刷母后的恶名,他默许了。那个黑漆漆的夜里,她随着一杯毒酒从他眼前消失。现在想来不是不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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