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无声》第114章


散朝后,我找来礼部、鸿胪寺、掖庭宫的人,就贵妃文晴湖的丧事该如何办理谈论起来。半个时辰后,一切敲定,我挥退众人,独自坐在书案前,对着一摞折子发呆。李恩仲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我道:“陛下,不去看看贵妃吗?”
我瞥了他一眼,回过头,“她已经去世了。朕还要办公呢。”说着,我翻开了一本折子,认认真真阅读起来。
忽然,李恩仲趋前说道:“吏部尚书焦大人,中书舍人崔大人求见。”
我抬起头,同意叫他们进来。焦永轩和崔植便同时进来,向我拱手问好后,我便问道:“两位大人有什么事?”
焦永轩道:“陛下今日不寻常,臣等不甚放心,前来探望。贵妃娘娘昨日才去世,陛下今日没有必要上朝吧。”
“没有皇帝因为妃子的去世而罢朝的规矩,能享有这个规定的只有皇后。”
焦永轩皱了一下眉头,崔植当即上前拱手道:“臣等刚才见到礼部尚书大人、鸿胪寺卿大人等人,得知陛下打算按照贵妃规格举办丧事,臣觉得有些不妥。”
我愣了一下,问道:“哪里不妥?”
“想贵妃娘娘跟随陛下多年,同甘共苦,同进共退,对上孝敬先帝和太后,对皇后恭敬有加,对平辈谦让有礼,对下宽和仁慈,皇后去世的这些年,贵妃娘娘负起掌管后宫之职责,兢兢业业,宫里一派祥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称赞贵妃的人。观其人望,隐然有追平已故皇后之势。贵妃娘娘生前曾是陛下的平妻,因为犯官之后的身份未能晋升皇后,去世后顺应民心加封皇后也未尝不可。以贵妃的劳苦功高,尚且无法得到陛下的一滴眼泪,只怕天下人都会议论纷纷了。”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作答。焦永轩刚要开口,忽然李恩仲又过来说:“陛下,门下侍郎曹大人、左散骑常侍谢大人,恩国公柳大人、靖宁侯虞大人求见。”
我和焦永轩、崔植等人均都一愣。我也不知他们忽然联袂求见所为何事,便叫进来。不料他们进来后,一开口便说起文晴湖的事,听其来意,居然和焦永轩、崔植目的一模一样,都是来劝我加封文晴湖为后的。
若只有焦永轩、崔植等人劝我,我还可以推拒,可如今连大门阀的人也来了,这倒叫我惊奇起来,暗暗生疑,平常也不见他们有多么看重文晴湖,当年还反对她成为贵妃,今儿怎么就突然改变态度了?这事不能贸然答应,于是我便敷衍说会考虑考虑,叫他们尽数退下。
望着双仪宫,宫外竖立的那长长的白色灵幡映着阳光是那样刺眼,然而能和我商量事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也只好呆站着。忽然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跟李恩仲说了几句后,李恩仲便转告我说:“书大人来了。”
“哪一位?”
“尚书右丞书大人。”
我点点头,便转身回上书房和书澄见面。听到书澄求见,我忽然想通那些朝廷要员为何希望我能加封文晴湖为后了,如文晴湖所说,是门阀之争吧,书家尚未势成,其他门阀便已经有了扑灭火苗的趋势了,不愧是伫立中原千年的家族。他们如此做,恐怕是因为文晴湖和书家有些疙瘩,我若想向书家示好,自然不会封文晴湖为后,若想要压制书家,便会从善如流听从他们的意见了。毕竟崔植说的为文晴湖加封皇后的理由还是挺充分的,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有些厌倦继续观看朝廷上的明争暗斗了,书家也好,其他门阀也好,就不能消停些,让文晴湖安安静静走吗?可是无论哪一方,我都不能得罪。我想,也只好让书家委屈一下,等这阵子过了,其他门阀放松了戒心,再叫书家一一处置好了。书澄又不笨,总会明白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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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文晴湖终于被追封为皇后,按照皇后规格下葬。吏部、鸿胪寺、工部的负责皇家陵墓的大臣等人忙乱起来,频频向我请示,最后才敲定在劭陵中将一间较大的陪葬屋改为墓室,位置在文昭皇后书金屏墓室的左手东面。礼部斟酌再三方才呈上拟好的谥号:号从先皇后以文,尊长让善、卑以自牧曰“恭”,故谥号“文恭”。
太史令顔宽又再度请见,呈上哀策,面目颇有些踌躇:“很抱歉,陛下,文皇后谦逊自守,生平德善不显,流言短长不足采用,臣已经尽力而为了。”
我看了一遍,除了文章短了点,并无其他问题,便点头说:“不要紧,这已经很好了。贵妃——文皇后一向简朴,不事铺张,你要是写太多溢美之词,她说不定反而会感到为难呢。”
顔宽释然地笑了笑,拱手告退。
文晴湖在去世的第三十六日终于下葬劭陵。看到棺椁入墓,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文晴湖总算不会再受到世间的纷扰了。追封为后一事,日后泉下若还能有幸见面,少不得还要费一番口舌,不过我愿意负起这个责任。虽然对不起书金屏,不过我果然还是要站在文晴湖的身边,她一生承受的痛,是时候由我来承担了,虽然现在觉悟得太晚。
现在正是春天繁盛之时,万物欣欣向荣,都在贪婪吸收三春之日普照的光辉。明明在文晴湖从入殓到入墓的过程中,我几乎都没有怎么流泪,但看到如此耀眼的阳光,繁盛的树木,生机勃勃的飞禽走兽,却忽然想要背过脸,不再去看了。
第二年夏,南海领域异乡海客骚扰作乱,我有意让书凌积累军功,便让他去了。书凌虽然缺乏器量,但并不缺乏才能,理所当然不负众望地平定边疆战乱,获得南海以外的海域地图,还带回了俘虏。得知海外的详细情况后,于是武将们都摩拳擦掌,希望能继续开疆拓土,收复早在近千年前便失去了的海域领地。
同时书澄作为尚书右丞,对上对下都非常称职,于治国一道上确实有着和宰相之位相称的才干。我便跟他商议土地贩卖的问题,希望能够遏制各方门阀大肆收购土地的不法行为。当年为了叫门阀交出商行,不得已将土地让给门阀,为了维持豪奢的生活,门阀便大量收购土地并出租给佃户。佃户不但要交朝廷的税赋,还要上交给地主大量的粮食,负担颇为沉重。
我为此不得不再三修改税赋征收的利率,希望能尽量减轻佃户的负担,但是效果有限,毕竟朝廷也需要银两维持运作。但是叫门阀减轻收租显然也不现实,我也只好寄希望于遏制他们收购土地的行为,尽量避免受灾地区扩大。
书澄起先并不同意,我便劝说道:“书家虽说是大冉第一豪门,可那是指功勋声望,可不是指财富土地呀。说起富可敌国,那虞家、曹家、谢家才是当仁不让,现在又在大量圈地,难保将来不起乱心。这天下,不光是我们宗家,也是你们书家的呀。这土地,书家可以要多少有多少,但可不能叫别人家都拿走了。”
书澄一想也是,便满口应承了。做事当真雷厉风行,通过中书省和尚书省向天下发出令文,从此禁止私自贩卖土地,并派人丈量天下土地,规定私人土地面积,凡是超出部分便收为公家所有,公家可以给予相应的补偿。
此举几乎可说是针对门阀而来,朝廷上下暗流汹涌,从京城波及到全国。期间居然有数家门阀起兵作乱,幸而我已经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当即派出书凌、柯远臣、邓嘉等人前去平乱。大约持续了一年零四个月,叛乱方才平息。
然而私有土地一事依旧是朝廷的乱象之源,书澄不得不让步,放宽了私人土地面积的规定,加大了补偿力度。于是书家和其余门阀的私怨公仇结得更深了。
朝廷的门阀争斗越来越厉害,我看在眼里,装作不知。今日刚为税赋利率吵架,明日便又为赈灾人选大打出手。由于书澄还是比较偏心皇家,所做的一切对皇家有利,于是我便堂而皇之支持书澄。
然而书澄、书凌家教不严,不慎让支系的人出来扰乱朝廷,败坏纲纪,我也很宽容地将这些人交给书澄处罚。书澄像袭国公,免不了护短,于是此事不了了之。这下连寒门的人也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上书弹劾书澄,我也给压了下来。
可是以焦永轩为首的人不依不饶,我便找了个借口,将焦永轩一干人贬到地方去,朝中只有崔植数人支持寒门势力,其余皆由门阀把持。
焦永轩得知被贬,怒气冲冲前来向我辞行。我也只是眨了眨眼睛,闷头不吭声地听着焦永轩的痛骂。
“陛下这样做,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
我呆了呆,扫视一下四周道:“朕会努力不让天下大乱的。”
焦永轩面色沉静下来,一字一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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