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临城下》第148章


有椅子,有炭炉烧水的细微声响,无风,应该是间屋子吧。
这么干坐了约有半个小时,娉婷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进来。
“哎,”娉婷壮着胆子站起来,“你们都把我带回来,怎么还不把我松开啊……这么绑着我,我怎么给你们干活呀?”
“干活?”
是那“先生”的声音。
清冷里带着一分嘲讽。
声音是熟悉的,却一时想不起。
“是是是,”娉婷只好接着演下去,“我真的什么都会干,真的……”
话未说完,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就被扯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眼睛又被一只手捂上了。
“帐里燃着灯呢,别急着睁眼。”
这样的声音配上这样的温和,只能是那一个人。
“元平哥哥!”
可他怎么会在贼窝里?
“小点声……听话,我给你松绑,你闭着眼睛数到十,再慢慢睁开。”
娉婷点了头,那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才拿开。
乖乖闭着眼睛,出声地小声数着数,一如儿时游戏那样。
数完,捆绑在身上的绳子已被解下了。
睁开眼睛,正是郭元平站在面前。
“元平哥哥!”
郭元平微笑着接过娉婷给他的这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我这些部下都是粗人,让你受惊了吧?”
部下。
娉婷这才想起水匪的事,直起身来细看眼前的郭元平。
四五年不见,除了声音和微笑里的温和没变,其他都变了许多。
黑了,瘦了,胡茬杂乱。
还有一身陌生的军装。 
139、营寨 。。。 
不是北洋军的军服。
那在这个地方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里……是南军的营地?”
郭元平点头。
“那些水匪是南军?”
仍是点头。
“那……你是……”
郭元平含笑道:“护法军,也就是你说的南军。”
“可是……”娉婷浅蹙着眉,“你们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
微微一怔,郭元平略带惊诧道:“你知道那些货是什么?”
娉婷点头,“上船之前三哥告诉我的。”
惊诧愈深,“子韦让你上的这条船?”
娉婷又点了点头。
郭元平蹙起眉来,沉声道:“娉婷,你是为什么离开南京?”
本也没想瞒他,现在又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娉婷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前后讲给了郭元平。
紧皱着眉头听娉婷说完,郭元平沉默了半晌,轻轻拥住娉婷的肩,“别担心,到这里就没人能查到你了。”
娉婷敛起伤感,对郭元平展开一个小女孩样的笑容,“那是当然,郭先生都成郭将军了,我还有什么要怕的呢?”
郭元平苦笑着摇头,“千万别乱叫,这里可没有什么将军……军队里的事不好跟你细说,你只要知道,这是护法军里一支特殊的小队,我是这里的队长,他们知道我以前是教书的,就都喊我一声先生。未免麻烦,在人前你就暂且跟他们一样叫我先生吧。”
说到这声“先生”,娉婷突然又想起来那批军火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啊?”
郭元平微笑摇头,道:“不是抢,是接。我们的行踪不能轻易泄露,就和八号商船约好了这样的接货方法。两方并不见面,只按约好的方法各鸣几枪,他们就躲起来让我们运货,等货搬完了他们再出来把船开走。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被当成是匪徒劫货了。”
看着半清楚半迷惑的娉婷,郭元平笑着道,“你只要知道这笔生意已经成功做完了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你就先在这间帐子里住下,不要乱走,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的人说。”
郭元平刚要走,就被娉婷叫住。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郭元平站住脚,转回身来,看着娉婷仍是温和地笑着,“好。不过说好了,今晚这是最后一个。”
娉婷点头保证。
“你……怎么成了革命党呀?”
听到了意料中的提问,郭元平淡然一笑。
“之前莫然对我说,他坚持的信仰是来自于对一个革命前辈的感情。当时我还让他再好好想想,没想到最后想明白的居然是我……”想起那个飘雪的除夕夜,想到当 
139、营寨 。。。 
夜一起赏雪之人已经不在人世,郭元平温和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黯然的感伤。感伤到底是一笑而逝,郭元平依旧那样温和地看向娉婷,道:“说白了也没什么,以后你总会明白……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里的每一个人投身革命的理由都是与对人的感情有关。”
说罢,郭元平走过去把炭炉上正烧开的水壶拿了下来,把一旁桌上的茶壶蓄满。搁下水壶,郭元平淡淡微笑道:“这里是军营,不比府上,生活只能将就。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做吗,那照顾自己会不会?”
娉婷也回给他一个饱满的笑容。
她一时还不懂他,也不懂他们,但她一直都相信他是有道理的,他们是有道理的。
“会,当然会。”
140
140、临时军医 。。。 
虽住在军营里,听着帐外往来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娉婷却格外安心。
几夜辗转,今晚在这简陋的军帐里却睡得安稳踏实。
像在家里一样。
有亲人朋友的地方,哪里都能称为“家”。
只不过,在家里时总是被投进房里的晨光唤醒,而今天却是被帐外的枪炮声惊醒。
枪炮声。
军营。
这两个词在脑子里同时一闪,娉婷立时得出判断。
打仗了。
娉婷匆忙起床更衣,随手把头发一绾就往外走。
帐外一片忙乱,却显然不是战场。
正想要拦个人问问,忽听到身后有人扬声唤她。
“姑娘!”
整个军营就她这么一个女人,这声“姑娘”也只能是叫她的了。
忙转身来,见是个满身血污的年轻军士。
“你这是……”话没说完,便看出他军服上的血并不是属于他的。
在军营里,这样的情形下娉婷只能想起一种人来。
军医。
军士匆忙向娉婷行了个军礼,急道:“先生说姑娘是个大夫……”
不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娉婷便毫不迟疑地道:“我跟你走。”
不用多说,军医奉郭元平之命来找一个大夫,就只会有一个目的了。
坐堂行医与在军营里做军医到底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都是大夫,但面对的场景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同时面对一帐的伤病人,单是满帐弥漫的血腥味就让娉婷胃里一阵翻腾。
只有四个军医。
满帐的伤员。
娉婷倏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怎么这么多伤员?”
郭元平所率只是一个小队,最多不过五六十人,但现在单是在这医帐里就至少有二三十个伤员。
带她过来的小军医一边着手为身边的伤员止血,一边前言不搭后语似地道:“除了我们队,还有影子团的伤员……还好昨晚那批军火到的及时,能把这场仗顶下来……先生这次真是兵行险招了,要不是和影子团配合默契,还不知道要有多凶险呢……”
虽然还是没怎么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娉婷是确定的。
这场仗虽打得激烈凶险,但归根到底是打赢了。
更重要的是,显然郭元平还是平安的。
安下心来,娉婷向正在为一名伤员做手术的老军医打了个招呼,自取了药品,投入到军医这个新角色中。
她这辈子第一次独立手术面对的就是枪伤,虽过了五年平静日子,但那一次就足以让她牢牢记住处理枪伤的所有步骤。
甚至到现在,林莫然那时的指导还字字清晰在耳。
用你教我的东西,救治与你相 
140、临时军医 。。。 
同的人,可是你冥冥中的安排?
一连做完三场手术,娉婷抬头舒了口气,正要准备下一场,忽听到有人唤她。
“姑娘,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那“水匪头子”脸上挂着彩,笔直地站在军帐门口。
除了水匪的装扮,一身军装倒也是正气逼人。
她虽还不清楚这人的姓名职务,但从昨晚看,想必也是个军官。
这个时候劳动一个军官来找她,娉婷猜不出是什么事,但感觉得到一定是有不能耽搁的事。
娉婷赶忙洗了手,解下血迹斑斑的围裙,跟他走出帐去。
“姑娘,”刚离开军帐,军官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却边走边头也不转地对跟在身后的娉婷道,“昨晚事出突然,多有冒犯,请见谅。”
听着昨晚还那么凶煞的声音如今竟客客气气地说出这番话来,娉婷不由得牵起一丝笑意,“我还没来得及谢大爷的不杀之恩呢。”
军官仍是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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