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花月》第54章


说罢急急地躺下,蒙上薄毯,睡得像个僵尸。
斯人独自坐床头,皎洁的面容在月下分外迷离。
他独坐了很久,终于和衣躺下,不发一言。
满树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如花煎了两个蛋饼,全不成型,歪瓜裂枣。
算了,不浪费粮食了。
如花在花如斋的后厅里踱来踱去,猛抬头看到一碧荷池,
冲小红喊道:“帮我清场,我要下水!”
小红为难地说:“小姐,要是让一凡先生看到了,又要碎碎念……”
“小红——”如花扯了扯她的衣袖,“帮帮忙嘛——我心里好闷,天气又这么热!”
小红夺路而逃——最抵挡不住的,就是如花孩子般哀求的眼神。
水波荡漾,起伏、呼吸、劈开阻力,在水流的间隙中穿梭滑游。
原本打算游满二十圈,偏偏忘了已经游到第几圈。
只觉得每每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看着湖底藻类飘摇,常常觉得,就这样沉没吧[书+网//。],不要再翻起来……
沉睡在纠结的水藻中,化作花肥,滋养来年的粉荷……
这几天,一凡来了,又匆匆离去,小心回避着她的喜怒无常。
她恨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知道应该对一凡好点儿,
她知道,如果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毒——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先帝放过爱人性命。
她对自己说过无数回,不要恨,不要恨。
殊不知,当她这样劝说自己的时候,怨恨早已掐进了骨髓,渗透了血液。
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莫名其妙的避开他,也许应该和他谈谈自己的心结。
可是,下一个瞬间,一不留神,又会打开他伸出的手。
她不恨他,只恨自己跳不出这个漩涡。
亲爱的如花,为什么那么确信一凡会下毒害你!
请不要简单地用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衡量别人。
哎——无数次成功,让我们的如花建立了强大的自信,
然而成熟的政治家,必须谨慎驾驭自信,否则就会刚愎自用。
如花,悠着点儿!
吐出一口水,扶住池壁玲珑的石头,如花正要翻身上来,突然树荫下瞥到一道紫衣的华贵身影,几乎惊叫出声——“色狼啊~”
那人转过身,居然还在磕着瓜子,
“惊破水光,翩若游龙,如花游好了——”
“你,你——”无语凝噎。
“呛住了——我还抱过光着屁股的如花呢——”无沙扔掉瓜子壳,笑眯眯地说,“我去水榭等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如花一脸黑线:我又不是韩剧女主,干嘛说这句经典台词?
“无沙,封地上的王爷不能擅入京城,你不要命了!”如花忍不住说道。
“无妨无妨,我是翻墙进来的!”他头也不回地向荷池中央的亭榭走去。
如花赶忙低头看看有没有泄露春光,半舒了一口气。
好像这位皇兄大人也是姐妹,
算了,饶了你吧!
熙王来访
决心今日归乡,
故昨夜喜而不寐,
惟对当时,
未有善后之法,
愿上帝
保佑我继任者成功。
——《蒋介石日记》1931年 12月25日
冰镇的西瓜汁泛着清爽的香味。
如花扎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大部分湿发柔顺地披下,十分闲适。
她特意没穿平日喜欢的紫衣,免得撞了衫还被人误以为“情侣衫”。
就这样一身白衣,端端而坐。
无沙却将一身紫衣穿得极尽富贵,紫衣上的暗柳纹饰,光影若若。
“喂,说罢,找我什么事儿!”如花不自然地说。他是偷偷溜回来的,当然不能喊“殿下”,但是直呼其名也不够礼貌,那就“喂”吧!
如花,这样比较礼貌吗?
无沙低着头,抬起目光望了望如花,复又放低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散发的冷气,比得上十二匹空调。
这位皇兄难得一静,倒教如花很不习惯,无端想起了他率军横马拦在煤山的飒飒英姿。
突然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游遍全身经脉,战争要开始了吗?
她浑身一震,面色也沉了下来:“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无沙倒了一杯西瓜汁,不经意地说:“形势所逼”
如花咬着牙,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他今天来做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挟持还是杀人?
挟持女王作为起兵的借口,还是干脆直接处理掉态度暧昧不明的第三方。
前者不可能,他可是偷偷摸摸回来的!就算能够偷偷摸回去,却不能带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包袱跑路。难道是后者!毛骨悚然!刚刚清了场,连暗卫都不敢偷看!一凡也不在身边,最近正在冷战!没有男人的保护,只要一个拳头就能把自己打翻在地。
能借天下神通,却没有最简单的自保之力。
如花的心吊了起来。
“如花,”无沙终于开口了,
“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皇位!你的国家!你的理想!都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如同在叱责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如花一噎:为什么要离开?她有无数离开的理由,虽然也许每一个都算不上理由。
难道告诉他,现代政治首脑只允许当政两届,8~10年。
难道告诉他,顺应先帝遗旨,不欲引起政治动荡,更不愿皇位之争消耗国家的力量。
难道告诉他,为了国家失去孩子之后,也想偶尔为了自己和爱人活一场。
告诉他什么呢……一切都是辩解,大概就是累了,任性了,想逃了,
偏偏唯一能够规劝自己的人也不在身边,于是就这样离去。
后悔吗?有点儿吧。
可是如果一切从头,大概还是会选择离去。
死不悔改啊!
那时本以为万无一失,匈奴已定,朝中有尚元和右相辅佐。
如果不是煤山之错,局势何至于此。
有些事情,当时以为结束,后来才发现对政治格局和国家命运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想起了2008年的那场雪灾,孰知其真正的灾难不在铁道线上,却在政治局内。
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才刚刚开始!
煤山上,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世界便脱出了预测。
如花从来不相信诸葛亮的“锦囊妙计”,
算得过人,算不过天!
无沙真的要造反吗?
只要他能够完全控制边防军开打内战,即使周相握有府兵,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花”无沙的声音有些哑,全无平日的不羁,或是白虎坪上的意气风发,“论心志,你不如我;论心计,你也不如我;论带兵,你一窍不通。”
如花无辜地笑了笑。
“可是如花,我自问,如果当年先帝传位之人是我而不是你,我能不能在五年之内,集全国人力粮草与兵力大败匈奴;能不能像你一样,在匈奴服输之后,利用商贾安定边境;能不能在退位之后还能让老百姓吃着越来越便宜的大米,起因只是当年如花在工院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能不能做得到!”
他有些激动,如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无沙皇兄,在他的气场下几乎不能呼吸。
“如花,扪心自问,如果是我,我不敢用尚元,我会血洗先帝的老臣,我绝不会把封舒让留在身边!”他的声音有一些抖动,“所以,我不如你——”
无沙站起来,踱到窗边,手扶着窗棂,努力抑制着情绪的激动:
“如花,我若起兵,必然天下震动。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转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逗弄的意味:“好好想想!想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
邪魅的一笑,令人寒毛倒竖。
无沙说罢打开窗户纵深一跃,空气中飘荡着四个字:“后会有期。”
如花冲到窗边,早已不见人影——这可是荷池中央的小谢,四周都是池水~
果然也是高来高去的人类!
如花颓然叹了口气。
心里更乱了,只想找一凡聊一聊。
坐在马车里,觉得自己真小人,一直对爱人不冷不热,事到临头却又要利用他。
果然不是好女人。
马车停在龙虎镖局门口,小厮一路将她引到帐房小厅。
管账的二爷通报了一声,将如花带进帐房重地便离开了。
一凡正在烧几封书信,见到如花进来,似喜似忧。
如花第一次走进他工作的地方,好奇地上下打量。
四壁都是各种宗卷,不知有什么秘密,也许都淹没在信息的海量中。
一凡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来,环住了如花的腰。
“你来了——”
还是那般温柔好听的声音——多少个夜晚,就是这种温柔让她疯狂。
如花想起这几天的若即若离,有些愧疚,也回抱着他,不肯松手。
一凡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多年前那样。
温暖的气息流动,如花香洋溢。
“一凡,对不起。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如花支支吾吾地说。
“如花,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不该向你隐瞒……”一凡的喉结艰难的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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