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蝶逐光翩然,四里夏花绚烂,风中草木微颤,有白衣胜雪不着凡尘。
蕴月瞬间被攫住,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去,才看清那人不过穿了件素白的棉袍,光耀下一张方正的脸,上有眉目端然,鬓边点点雪花,嘴角挂着风霜,笑容却云过山谷般。
好生熟悉!可是在哪见过?蕴月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人见了蕴月,眸光闪过讶异,旋即牢牢攫住蕴月,似把他笼罩于怀内般的万象包容:“小相公、来此处凭吊方国公?”
白衣人说得有些儿晦涩,但蕴月脑中一片空白,岂会留意,他只匆忙看了石碑一眼。
“显考荆国公、翰林院大学士方严之墓”。方严!
蕴月又是一阵摇晃,这儿……竟然葬着前朝呼风唤雨的方执宰!
蕴月扶着一棵树,用力摇头,浑身似乎跌落于万丈深渊,又有激流漩涡来回碰撞、撞击。他无法分辨,他对白衣人由衷的感觉熟悉亲近,似被暖流包裹;他对方严的突兀出现没由来的害怕抗拒,又仿佛漩涡将他撕裂。
白衣人人见得蕴月摇摇欲坠般,眸中一闪,身形未移,只轻轻说道:“方老本是武夷人氏,只是世人健忘。”
蕴月努力的平静自己,想起旧日他师傅似乎的确提及方严乃是武夷人氏,还说过因出了个方严,武夷也曾有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奈何……世人健忘……一句话多少深意?蕴月抬起头来,又看见一双与他爹爹截然不同的眼,温淡、包容、透彻……
不知不觉间,他在白衣人跟前执礼甚恭——或许是白衣人的出世仙姿,或许是心底那莫名的熟悉感作祟,又或许只是下意识——蕴月长长作揖:“先生!”
一句先生,一个作揖,白衣人面上微微颤动,他扶在墓碑上的手紧了紧,才轻轻道:“此处人迹罕至,小相公有心了。”
蕴月抿抿嘴,回望白衣人处,更觉深山静谧。他有些害怕,又隐约酝酿了期盼,无话可说,只得拱手道:“先生、蕴月……蕴月惭愧,实实不知此处竟是荆国公之墓,却也是前辈先贤。”
白衣人微微颔首,笑容里似有些宽慰模样:“如此,小相公也奠祭一番吧。”
话语温淡,一字一句的撞在蕴月心上,有种莫名的信服和熨帖,刹那间,蕴月灵台清明,只恭敬走到墓碑正面,以晚辈之礼三拜,后又借白衣人的酒水奠了三杯。
“忆昔前贤,丹青风云,风雷风动,云起云涌。繁华落尽,青柏常伴,一杯清酒,慰我生平。”,白衣人看着蕴月的一举一动,口中如兰,轻轻吟唱。
吟罢,白衣人又对蕴月说:“凤元五年,方大人就在武夷与世长辞,死前悲愤,床前寂寥,生前身后名,任由人评说。至今又是风雨二十载,料青山妩媚,一壶清酒,相对酣然。”
蕴月却似乎听不到白衣人的感慨,眼光粘着白衣人,嗫嚅着问:“先生……蕴月、蕴月见了先生……想必认得见过,却不知在何处……”
白衣人一阵讶然,旋即又笑开,却是满眸的安慰,他上前携了蕴月:“我亦姓江。”
蕴月只闻得“姓江”,却未听清那个“亦”字的蹊跷,只高兴的挠头:“蕴月名唤江蕴月,如此果真是见过么?”
白衣人看着蕴月有些儿笨拙的样子,似乎了然,自然而然的伸手拉住蕴月挠头的手,摇摇头:“果真有缘。既有缘,不远处便是小友的草庐,小相公可否赏脸一游?”
那是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似乎是骨子里浸出的一抹精髓,唤醒了蕴月深藏地底却从不知道的记忆,蕴月呆呆的跟着白衣人,心底有一个声音盘旋不息:我认得他,我见过他,我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底的话,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嘴里的呢喃……
☆、新火新茶
“我认得他;我见过他;我知道……”
白衣人闻言一愣,停下来携着蕴月的手,细细的看着蕴月,眼中变幻了三千大千;最后答道:“认得就好!”
四个字;是隔江千万里;数尽南归云燕不见卿;是看咫尺月影,倾去心血满池捞不着。
蕴月并不知道白衣人为什么会这样说;他跟着白衣人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恰似当日他爹爹教他执笔写字时掌心里的温厚。
不觉间;夏阳耀眼,山间一处竹楼跃入眼帘。
江先生回头笑道:“我于此处落脚,里面的主人是我的小友,复姓慕容,小相公不妨一坐。”
蕴月点头,跟着进去。
竹楼凌空而起,颇带有些南方原着民干栏的意思,楼前悉数垂着竹帘。待拾阶而上,发现竹帘后并非屋宇,却是极宽大又三面通透的亭子,过了这处里面才是正厅。那样子倒有点儿像原先那前廊,只是又宽大了许多倍。
亭左侧帘外是江山苍莽,有俯仰问天、气吞万里的气势。右侧依山势而立,像是岩鹰的利爪牢牢抓住了悬崖。竹帘内置了矮几,上面一只汝窑素瓶,里面插了迎风而颤的一捧粉荷,稍近处摆了茶罐,一只定窑黑海碗,旁一只小炉正咕咕煮水,几旁几张竹簟席地而铺。
蕴月一路失神,此刻见了此处所也不禁心中纳罕。这儿端得大手笔!但这主人的癖好却似乎有些怪。这主人知道用汝窑插花,又将竹楼修得这般大气,想必也是有些来历的。何故饮茶只用区区定窑粗瓷?何况还是一只大海碗?
正想着,一位身着宽袍博带、仅着丝履、约摸三四十岁的美男子摇着竹扇翩然而出:“哈哈!大哥可是带了小友来?”
来人态度方达,很有纵横捭阖之意。蕴月看了那江先生一眼,便施礼到:“晚辈江蕴月,叨扰先生。”
那人执扇略偏身,算是半受了蕴月的礼,才上前携着蕴月:“慕容冽,表字达一。”,说罢又细看蕴月。
在后面的江先生放下蕴月,径自笑着坐下:“才出去一会,你就摆开了架势,你这日子过得逍遥,颇有山中一日的意思。”
说着蕴月、慕容冽也都在几边竹簟上盘腿坐下。
慕容冽摇着扇子,轻笑两声,看了蕴月一眼,又转向江先生,说:“我不做那隐士姿态,你也知道。难得当日祖父同方老临去前还能和解,约为邻居,传为世间佳话。可惜自古难两全之事也太多,既祖父引为憾事,做孙子的,也该尽尽孝道,弥补了老人家的遗憾。”
江先生听了笑笑却没说话,只拿起那只定窑碗,掀开衣裳,露出白色的裤子,就着膝盖旋转一抹,便算擦了那只碗,随后又随意的拿茶罐往碗里倒了些茶叶,便斟了沸水算是泡茶。
蕴月看着江先生的动作只觉诧异非常,他往日喝茶,自然也不是时时讲究,但今日这两人却分明随性已极。
那慕容冽看见蕴月盯着江先生看,心中了然,悠然道:“小江相公不曾见得如此喝茶吧?达一这位大哥喝的可是上好的灶前茶呢。只怕用这黑瓷大腕,在世人眼里也是牛嚼牡丹了!”
蕴月一愣,更是诧异:“灶前茶,矜贵得很……”
那江先生端起黑碗,细细的闻了一会茶香,又吹了吹,便递到蕴月面前,温和说道:“你试试,仔细烫。”
蕴月接过来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清香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他略略吹去,发现黑碗里黝黑一片,哪里观得到汤色?更别说看得到茶叶浮动的姿态了,只是隐约有丝条沉浮的影子罢了。
蕴月抿了抿嘴,小啜一口,瞬间茶香充塞四感五官,妙不可言。忍不住,蕴月又喝了两口,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黑碗,有些羞赧道:“让两位前辈见笑,晚辈行了山路,正口渴。这茶妙香难言,要紧的是喝了口舌生津,真是……晚辈俗气了,还是头一回这样喝茶。”
江先生和慕容冽同时笑开。
“前朝陆羽后,天下人竖茶道,水、皿、茶、火,皆有讲究。今人探微觅幽,则又精进了。小相公往日不曾尝过这粗茶,今日正好。有可谓且将新火烹新茶,诗酒趁年华。”慕容冽接口道。
江先生静默,似看不够的只看着蕴月。
那边慕容冽笑笑,又说:“道可道,茶,亦可道。我偏舍了那些繁文缛节,取得才是茶。”
“茶道,是为发茶之精微。然茶香非茶,茶色非茶,茶味非茶,唯独茶才是茶,如此,晚辈解得可对?”,蕴月为慕容冽的放达鼓动,渐渐解了拘束,心思也活泛起来,只微笑道:“也无器皿之形美而误茶,也无观色之鲜雅而误茶,也无步骤之繁复而误茶,先生喝的是茶。”
那慕容冽笑道:“哈!大哥,小相公通得很!”
江先生点头,就着蕴月饮过的黑碗,也喝了起来,却并无半分品的模样。待喝完了,又往碗里斟了一碗水,移到蕴月面前:“口渴了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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