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宪名臣传》第166章


蕴月细阅一遍,心中叹服,便递给王云随:“先生,你看。”
王云随接过阅读,阅读越激动,而后又一面高声朗读一面高声叫好:“大人!神人啊!神人啊!切中时弊,施以针砭,可谓有理有据,有法有度!何方高人啊?!”
蕴月笑笑:“本官辟举此人上朝,先生以为如何?”
王云随一愕,击掌称妙!
蕴月便从笔架上取了湖笔,那王云随见状立即就添水磨墨。
未几,上呈皇帝的书表写就。
而后蕴月又提笔陆续的写了几封信,分别带给他老爹,以及御史台、户部,简略说了近日事故。
送走信差后,蕴月一无所事。
可能时间真的会抹平嶙峋的棱角,可能西湖的暖风熏得人醉,蕴月平静度日之余,渐渐稳住了心情。
前后衔接,蕴月虽然抗拒深想,却隐隐的接受了自己生身父母可能在世的事实。但他有些鸵鸟,若无人来探究这件事,他也乐得安于现状。
豆子瑛娘两人见他稳了下来,都暗地里长舒一口气,不免鼓动他和王云随出门游玩。
有时候蕴月心情略好些,又碰着好天气,也会同王云随走走杭州附近的名刹古迹,倒也长了些见识。
日子过得有些单调,蕴月又刻意压着自己不去思念任何人,如此不觉间时间便滑进了六月。
盛夏来临之后,蕴月单调的日子开始被打破。
杭州城渐渐炽热,一为林泓一路北上,已经进了杭州府辖区;二为杭州知州贺一帆突然下了命令,要清理累积多年的逃逸户籍;三为杭州府议论纷纷,谈论的是慕容冽《十事要说》的部分内容。
这三件事,都与蕴月息息相关!
头一件,皆因蕴月是林泓名义上的外孙,是杭州府上唯一与林泓最亲的人。
这第二件,实际上就是蕴月背后操纵。早在与贺一帆交涉的第二日,蕴月就直接给皇帝上了书表,言明自己在江南要重新清理户籍,增加国库收入,请求皇帝予以协助,酌情减免江南一地的徭役。减免徭役这类事情,历来君主热衷,皆因不费吹灰之力就有贤名,又能安抚民心。皇帝求之不得,自然有求必应。待圣谕下,贺一帆开始明白江小爷在朝中似乎并未失宠,也就只有乖乖的、半是施恩半是强迫的开始清理户籍。
最后这第三件,则又是蕴月细细推敲了那《十事要说》后,拣选出部分,让王云随暗中散布出去的。蕴月此举目的明确,为的是给慕容冽造势,好让皇帝顺理成章的启用慕容冽。君臣信任,一人要上台阶,一人要下台阶,彼此都要挂着矜持贤明的面子,蕴月对此心知肚明,因此用心营造一段君臣知遇的奇缘。焉知……此后不是又一段千古佳话?
三件事情下来,王云随对江蕴月只有五体投地的份。连那贺一帆,暗地里也对这位小相公生了敬畏。
到了六月中,贺一帆证明了自己有若是想办事、还是能办出一点事来的能耐。他着手的清理户籍开始见成效,据闻仅杭州府一地,就清理出了五千余户外地逃来的户籍。
蕴月得知后,指示贺一帆,通通就地安置。
此令一出,杭州哗然。那些逃逸在外又有田地在杭州的,无不担心贺一帆将自己的地当成无人开垦的荒地,强行分给逃到杭州的外乡人,因此纷纷开始返乡。如此,杭州府的户籍逐步开始恢复。
蕴月审时度势,依葫芦画瓢的开始用相同的方法对付他辖区内其他的知州,一来扩大战果,二来与杭州府配合,以求逃入逃出的平衡。
王云随果然是个专才,知晓了蕴月的手法后,便不辞辛苦,奔走于各地详查民情,而后列出许多细节,补益各知州的不尽之处。如此一来,蕴月觉得王云随未免过于辛劳,故此又在杭州府物色了一名秀才,名唤秦文献,来分担王云随的工作。
种种举措下来,江南户籍大增,蕴月的声名也开始在杭州府的豪户间悄悄流转,渐渐的又扩展至街头巷尾。
上任不过两月余,江南各处皆知今次的江南六路转运使,江蕴月,是个人物!
通透者,知道这人物于何处成就人物;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者,不免又将小江相公附会到林泓、赵怡身上,将其传成惊才绝艳的一名传奇才子。
偶有只字片语从下人口中传入蕴月耳中,蕴月从来一笑而过。惊才绝艳?没有邓老的托举,没有方大同的前车可鉴,没有曲谅的一夕炎凉与复燃,没有孙继云的无私牺牲,没有阿爽,没有那些鲜血淋漓下侥幸的机遇,他是谁?
昔日上京少年游,宝马香车氤玉面。锦衣玉食掩盖的是苍白虚无的生命。
而今江南载歌行,竹杖木屐霜两鬓。惊才绝艳昭彰的是残酷血腥的世途。
当旁人毫无在意,每每轻视你时,你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当众人群星捧月,每每仰视你时,你想做的,只是抚慰你一路的风霜,又或者,什么都不做,远遁于众人视野。
蕴月无心沽名钓誉,更无心游走于江南士子文人圈内收买人心,行事独立之余渐渐又落了君子不党的美名。但他始终未曾理会,该玩的仍旧玩着,内心里日复一日的沉淀。
他预感到他急欲探究的,他不敢深究的,正酝酿着暴风雨,准备向他袭来……
☆、清月皎皎
六月十九;草庐内迎来了客人。
江迎华风尘仆仆;温淡的面容下一双眼睛透着悲伤。
蕴月知道,他要等的日子到了。
迎华看着蕴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竟还能笑的淡然:“小月,赶紧跟我上路吧。”
豆子与瑛娘都不明所以:“怎么了?”
迎华摇头:“不必多问;此去不远;常州。”
已等到此时;蕴月早已不在乎多等一日,他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将公务交代了王云随、秦文献两人,便跟着迎华上路。
一行四人披星戴月,赶往常州。
二十日夜;到了常州。
迎华领着蕴月进了一所院子,稍事梳洗后,两人携手进了一处厢房。
厢房有些逼仄,但还算整齐干净。
厢房床上躺着一名满身风尘、一脸落拓的长者,床边坐着一名妇人,大约四十岁上,脸上依稀还留着昔日的丽色。
妇人见两名男子进来,连忙站起,不掩泪水涟涟:“你们何人 ?'…3uww'何故遣走咱们的老仆人 ?'…3uww'我家老爷身体不适,汤药不离,你们……”
迎华上前两步,拱手道:“夫人莫急,故人前来相见,旁人不便在场。”,说罢转身对蕴月道:“林泓林大人,行至常州……”。迎华摇摇头,眸内涌出悲伤。
蕴月愕然。
忽然间,门外响起轻轻的环佩之声,恰似铃声微荡随风远。
旋即,大门洞开,徐徐进来一身着秋香色襦衣裙、头戴帏帽的女子。她身姿纤弱,行动间似轻云遮月,又如弱柳扶风。
蕴月愣住,目光追着女子不肯稍离片刻。随后一名银灰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轻轻搀住女子。两人站在一处,恰似闲云淡月,又如松鹤共舞。
蕴月身如电掣,呆立当场,那男子……不是武夷山上的江先生又是谁?
那边林泓床边的妇人复又站了起来,张口结舌。安躺于床上的林泓突然弹起,举手指着男子:“你!你!由之!是你么?”,旋即剧咳不止。
江先生淡淡而笑,坐到林泓床边,轻轻扶着林泓:“丈人莫急,是由之……”
秋香色衣裳缓缓而动,女子徐徐摘下帏帽,交给身后一名素衣妇人。
“大、大、大小姐……”妇人捂着嘴,瞬间泪流满面,不禁跪倒在地。
蕴月看到女子的侧脸,恍恍惚惚记起幼时,他嘟嘟囔囔的拿手指描着画面上女子的面庞,一侧是爹爹难得温和的眼光……那侧脸弧度……一直是他无比熟悉的弧度……
待女子徐徐转过身来,蕴月赶前两步,赫然停住,跌跪在地。
那女子面容上嵌着一双杏眼,明若清溪,内有悲喜缓缓流淌。
岁月,刻下了它的痕迹,女子,从容的容纳了它,一切在更改中永恒。
她果如爹爹惦记着的,眉目间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柔。
女子看了蕴月一眼,又轻轻转身,走到林泓床前:“爹爹,康康来迟了。”
林泓早已呆住,若非由之在后撑住,他早已昏死过去。
跪倒在地的夫人恸哭,爬上来抱着女子的腿:“大小姐!大小姐!”,支离破碎,只剩这一声惦记了二十年的称呼。
女子扶着夫人的双臂,缓缓跪下,秋香色的襦裙撒开,如秋叶里静美而落的梧桐叶。
“贞娘,清月来迟了。”
名唤贞娘的夫人大哭,抱着清月,话不成句。
后面素衣女子也摘了帏帽,款步上前,搀住贞娘:“贞娘快快请起,待小姐与老爷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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