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第75章


虬须大汉啧啧了两声,“好端端的,你扯两个死人干什么?”
“那只有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药了。就我所知,能减轻人痛苦的,最出名的莫过于从天竺传来的大烟。不过那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不能给人服用的。”
金不换情不自禁地捂了一下嘴,我掏出碎银放在桌子上,向他使了个眼色,便一同离开了茶棚。
街上有几处民间自发的庆典,杂耍和唱戏等等。我们在人堆中往来穿梭,险些失散。可纵使这样,还是被身手矫健的白蔻给找到。近来念临风忙碌,白蔻又回到他身边帮忙。其实我明白,就算跟在我身边她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我还不如成人之美。对她而言,大概就是一种心态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夫人,少爷要我来通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急?”
白蔻看着我,低声说,“方重被贤王关起来了,好像还挨了一顿毒打,生死不明。”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整个街市上的热闹都消弭,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我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直到金不换很大声地唤我,神思才重新回到身体里面。
“为什么?”
“少爷也在查。可好像王府里人人自危,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上前抓住白蔻的双肩,“方重不是贤王的干儿子吗?他们不是一直都关系融洽吗?贤王为什么要这么对方重?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会死吗?”大概因为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身旁有许多行人朝我们这里看。可我只顾盯着白蔻的眼睛,盼她给我一个回答。
白蔻摇了摇头,按住我的手背,极轻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虽然我再三警告金不换不许把方重出事的消息告诉云顾言,但晚上吃饭的时候,靳陶还是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他们九州商会的人,消息四通八达,要真想把什么大事给封锁,还着实不容易。何况贤王好像也没有故意要掩盖这件事情,反而打算把它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说白了,方重是贤王的一个棋子。真要有什么事,左右不过一出弃车保帅。可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我跟方重分道扬镳,并不是为了看他身陷囹圄。私心里,我希望他好。
但显然,我的这份私心,完全没有云顾言的私心来得重。她话都没有听完,就丢了筷子,飞奔出去了。我以为她潇洒,上次那一个华丽的转身,便已经放下了,可惜,我总是忘记了,在情爱的世界里,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是夜,忽然电闪雷鸣。我的房门被敲响,小二告知,有客来访。
我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戴着素纱的女子,小二行了一下礼就离开了。我的手紧紧地抓着门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身形,跟红袖如此相似,相似到我几乎要错以为红袖还尚在人世。
女子给我行了礼,也不说话,径自进到屋里去。
我没有关门,转身问,“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女子手扶上帽檐,而后缓缓把帏帽摘下来。当她露出容貌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绊到门槛,摔在地上。她匆匆过来扶我,低声问,“夫人,你没事吧?”
这声音依然如故,惹人潸然泪下。我在姑苏的五年,每天都可以听到,那时并未觉得珍贵。直到我以为她命丧江别鹤之手,甚至给她在姑苏城外立了衣冠冢,才明白,习惯了拥有的东西,失去了之后才觉得珍贵。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还可以见到她,更没有想到是以这么突然的方式见面。
“你……”我试图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是红袖?……你,还活着?”
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她的容貌没有变,只留下一些隐约烧伤的痕迹。确是红袖无疑。
“你不是被……”我脱口而出,但又不敢再往下问。
红袖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没错,那时我确实被江别鹤那个贼子和陆羽庭用酒浇遍全身,差点被活活烧死。幸而得二爷施计相救,才能侥幸活了下来。我昏迷了许久,醒来之后才知府邸失了火,夫人流落在外。那时二爷也在暗暗打听夫人的下落,直到有一天,他外出回来,告诉我夫人在一个叫青云村的地方,很安全。”
我猜的没错,方重那时果然知道我在青云村。
“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之后,你都是怎么过的?”
红袖摇了摇头,“我想过去找夫人,但夫人在避难,我什么本事都没有,跟在夫人身边也只会是个累赘,倒不如就留在二爷身边,还能随时知道夫人的情况。夫人,红袖向您保证,二爷不是个坏人。您所知道,或者看到的那些,不是全部的真相!”她边说着,边向我跪了下来,“夫人!如今二爷身陷囹圄,危在旦夕,求求您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救他!红袖能求的,二爷能指望的,只有您一人了!”
我伸手要把红袖扶起来,红袖却执意要跪着,“我知道您误会了很多事,你误会是二爷分了您的家产,你误会二爷参与杀了冯老,还误会了徽商红景天大爷的死跟二爷有关,其实不是的,二爷之所以……”
她话说一半,忽然警觉地看着门外,“有人来了!”
我知道她现下不方便在人前露面,连忙指了指一边的屏风,“你快躲到那后面去。”
红袖点了点头,迅速地跑过去藏好。我胡乱抹了抹脸,刚刚做好,就听到门外有人说,“我这个主意不是挺好的么?不信你让林晚来评评理。”
作者有话要说:*注:正确的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此处为了理解方便。
☆、商道三十一
话音刚落,靳陶和金不换便双双进来。靳陶身上穿着一件滑稽的花衣服;宽袖长摆;有些像庙会时,踩高跷的童子。
金不换向我行了个礼;为难地说,“夫人,靳陶公子说;我们徽商要出的节目是彩衣娱亲。”
我愣了一下,“彩衣娱亲……是什么?”
靳陶笑着说;“上次你不是说皇帝思子心切么?现在什么节目都比不过让他找到自己的儿子。我们出的节目;必须以亲情为主线。我昨夜秉烛长思;遍翻典籍,才找了这么一出看上去很喜庆,又有可能让皇帝喜(。。…提供下载)欢的节目。”
金不换低着头说,“可是公子,审节目的又不是皇上,是大内总管。而且审查的地点在贤王府,皇上不可能看见的。”
靳陶不以为然,还要说话,我却抢在前头,“你说审查的地点在哪里?”
金不换顿了一下,才说,“贤王府。据说贤王也要参与审核节目。”
我的心念却不在节目上,而是在此次能够正大光明潜入贤王府的大好时机上。一来,我可以探查方重的所在,设法营救。二来,我可以查一查,陆羽庭究竟有什么好的“买卖”能够介绍给我。三来,我也可以在耳听八方的商团中打探消息,看看李慕辰的近况究竟如何。
“彩衣娱亲就彩衣娱亲吧。”我对靳陶说,“好好准备这个节目,让金不换帮忙。”
金不换伸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夫人,你说真的吗?”
“是啊,你演个爹或者娘,不是很正好吗?”
靳陶哈哈大笑,当即拉着金不换要走。金不换哭丧着脸看我,最后迫于靳陶的淫威,不得不被强行拉走。
他们走了以后,我关好门转身,红袖已经重新戴好帏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对我行了下礼说,“红袖不能出来太久,恐怕会使同行的人起疑,诸多事情将来夫人一定会找到答案,就此告辞。”
“红袖!”我喊住她,冲着她纤弱的背影说,“如果可能,好好照顾方重。我是说,以后也好好照顾方重。”
红袖轻笑了一声,并未回头,“如果二爷能够看得起红袖,别说是照顾,就是上刀山下油锅,红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夫人,您教过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话音落,人也消失在了门口。
我呆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静静燃烧的红烛,怅然长思。我和方重之间,有恩有怨。若不是他,我跟念临风不会分离,但若不是他,我也许早已经死在八年前。我们一起乞讨过,一起白手起家,一起过了八年风雨同舟的日子。若说我恨得下心来看他死,或者对于他的生死袖手旁观,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在我的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因为把吃的都让给我,半夜饿得啃自己手臂的少年。他永远是那个在我危难之时,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弟弟。
这世界上,有一种割不断的感情,剪不断的关系。它或许与爱情亲情都无关,只是一种衍生于时光的深刻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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