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第六部帝国烽烟》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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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心由牧羊后生不意跨入王座,原本在复辟诸王中最没有根基,真正的一个空负楚怀王名义的虚位之王。然则,这个年青人却以他独特的见识与固执的秉性,在项梁战死后的短暂的弱势平衡中敢于主事,敢于拍案决断,敢于提出所有复辟者不曾洞察的“义政下秦”主张,且对楚国的山头人物有独特的评判。
凡此等等作为,竟使一介羊倌的芈心,能在各种纷乱势力的纠葛中成为真正被各方认可的盟主,以致连项羽这样的霸道者,也一时不敢公然反目,实在是一个乱世奇迹。
芈心对项羽与刘邦的评判,堪称历史罕见的人物评价。芈心认定项羽是“剽悍猾贼”,认定刘邦是“宽大长者”,皆是当时的惊世之论。就实说,刘邦是否宽大长者大可商榷,然说项羽是剽悍猾贼,却实在是入骨三分,比后世的“项羽英雄”论不知高明了多少!后来,这个芈心终被项羽先废黜后杀戮,以“义帝”之名流光一闪而去。楚怀王芈心之历史意义,在于他是秦末复辟诸王中最具政治洞察力的一个虚位之王,其“扶义而西”的下秦方略可谓远见卓识也。其后刘邦集团进入关中后的作为,虽也是刘邦集团的自觉理念,也应当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楚怀王的启迪。刘邦集团的成功,在实践上证明了楚怀王政治眼光的深远。太史公为魏豹张耳陈余田儋等碌碌之徒列传记述,却没有为这个楚怀王芈心列传,诚憾事也!依据西汉之世的正统史观:项羽、刘邦同为楚国部属,项羽弑君逆臣,刘邦则直接秉承了楚怀王(义帝)灭秦大业。如此,太史公该当增《义帝本纪》,项羽至多列入《世家》而已,强如刘邦秉承项羽所封之汉王名号而出哉!后世有史家将太史公为失败的项羽作《本纪》,看做一种独立与公正,以文明史之视野度量,未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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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楚怀王”者,乃项梁拥立芈心为新楚王时着意打出的名号,意在怀楚聚人而反秦,并非芈心谥号,故可为公然称谓。
四、秦赵楚大势各异 项羽军杀将暴起
得闻秦军南北压来,河北赵军汹汹故我。
自陈胜举事,天下大乱以来,章邯的平乱大军一直在中原江淮作战,秦军主力一直未曾涉足赵燕齐三地。故此,堪堪一年赵燕齐三地乱象日深,而以旧赵之地为最甚。其时,作乱诸侯之中,唯有河北赵军占据了旧时都城邯郸,并以赵国旧都为都。如此一来,赵地复辟以占据旧都为正宗乱势,楚地复辟则以拥立旧王族为正宗乱势,遂成天下复辟势力最大的两处乱源。
赵地先后曾有武臣、赵歇两个复辟之王,皆平庸虚位,原本不足以成势。赵势大张,根基在丞相张耳、大将军陈余两人。此两人都是旧魏大梁人,少时皆具才名,俱习儒家之学,结为刎颈之交。六国灭亡后的岁月里,两人相与游历中原,秘密卷入了山东老世族的复辟势力,曾被帝国官府分别以千金、五百金悬赏缉拿。陈胜军攻占陈城后,张耳陈余已自震泽六国老世族后裔聚会后西来,立即投奔了陈胜。时逢陈城豪杰劝陈胜称王,陈胜闻张陈才具,遂问两人对策。张耳陈余献上了一则居心叵测的方略,劝陈胜不要急于称王,称王便是“示天下私”,而应该做两件大事:一件事是迅速西进攻秦,一件事是派出兵马立起六国王号。两人信誓旦旦地说:“如此两途,一可为将军树党,二可为秦政树敌。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强。目下之秦,野无交兵,县无守城,将军诛灭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非难事耳。届时,六国诸侯于灭亡后复立,必拥戴将军也!将军只要以德服之,则帝业成矣!今若独自在陈城称王,天下将大不解也!”张耳陈余原本以为,一番宏论必能使陈胜昏昏然先立六王,而陈胜军则去为六国老世族打仗。孰料,粗豪的陈胜这次偏偏听出了张耳陈余的话外之心,没有理睬两位儒家才子的宏阔陷阱,竟径自称王了。
张耳陈余悻悻然,想一走了之,却又两手空空。商议一番,张耳便教了喜好兵事的陈余一番话,让陈余又来劝说陈胜。这番说辞是:“大王举兵而西,务在进入关中,却未曾虑及收复河北也。臣尝游赵地,知其豪杰及地形,愿请奇兵,为大王北略赵地。”这次,陈胜半信半疑,于是便派自己旧时认识的陈郡人武臣做了略赵主将,率兵三千北上。陈胜犹有戒备,又派出另一个旧日小吏邵骚做了“护军”,职司监军,只任张耳陈余做了左右校尉。以军职说,小小校尉实不足以决大事也。然则,陈胜却没有料到,校尉虽小,却是领兵实权,北上三千军马恰恰分掌在这两个校尉手里。张耳陈余忌恨陈胜蔑视,却也得其所哉,二话不说便其心勃勃地北上了。
武臣军北上,张耳陈余一路奋力鼓噪,见豪杰之士便慷慨激昂滔滔一番说辞,倒是说动了不少老世族纷纷入军,一两个月便迅速膨胀为数万人马,占得了赵地十座城池。《史记·张陈列传》所记载的这番沿途说辞备极夸张渲染,很具煽惑性,多被后世史家引作秦政暴虐之史料,原文如下:
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天下)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时也.!
列位看官留意,这篇很可能也是文告的说辞,显然的夸大处至少有三处:“将卒百万西击秦”,周文军何来百万?“王楚之地,方二千里”,陈胜军连一个陈郡也不能完全控制,何来方二千里?“头会箕敛以供军费”秦政军费来源颇多,至少有钱谷两途。说辞却夸张地说成家家按人头出谷,官府以簸箕收敛充作军费。认真论之,这篇说辞几乎每句话都有浓郁的鼓噪渲染特质,与业经确证的史料有着很大出入,不能做严肃史料论之。譬如“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尉卒”,实乃着意鼓噪刻意渲染。就实而论,举事之地初期肯定有仇杀,也会有杀官,然若天下皆如此,何以解释章邯军大半年之内的秋风扫落叶之势?此外,还有一则更见恐吓夸张的说辞,亦常被人引为秦政暴虐之史料。这便是同一篇《列传》中的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的故事与说辞。其云:
武臣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范阳令曰:“何以吊之?”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可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畔(叛)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
显然,这是一篇活生生的虚声恐吓之辞,其对秦法秦官的执法酷烈之夸张,对民众仇恨之夸张。恐吓与劝说之自相矛盾,都到了令人忍俊不能的地步。果然如此酷吏,果然如此为民所仇恨,号称“人豪”的策士,号称诛暴的反秦势力何以不杀之为民除害,反要将如此暴虐之官吏拉入自家山头,还要委以重任?更为啼笑皆非者,这个蒯通接受了范阳令委派,有了身价,转过身便是另一番说辞。蒯通对武臣说的是:范阳令欲降,只是怕武信君杀他。而范阳少年要杀范阳令,则为的是抗拒武信君自立。所以,武信君应当作速“拜范阳令”,使其献城,并赐其“朱轮华毂”即高车驷马,使其为武信君收服城池,也使“少年亦不敢杀其令”。武臣不但听了蒯通之言,还赐范阳令以侯爵印,借以吸引归附者。此等秦末“策士”卷入复辟黑潮,其节操已经大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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