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传烽录》第248章


留下袁崇焕、黄得功、曹文诏几人,低声道:“刚才曹游击说朝王已经答允不会助金抄我后路,但卑职以为大人不妨写一封密函与他,请他佯装应许借兵,其实却不真的发兵,只借些朝鲜麾旗、朝将官服与我。”
桓震大喜,压低声音道:“然后我后方援兵便可以冒充鲜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来?却是一条好计。既然如此,便请何总兵往汉城一行,若借得麾旗等物,便径行过海赴皮岛安排。”何可纲答应了,也不少停,自行去了。
袁崇焕与桓震都不敢随意露面,若是给多尔衮知道了两个大人物同时来到义州,多半就能推断出明军将有动作。却唤了杜怀德来,嘱咐他接下来的数日,每日都再去与多尔衮谈判放还明商一事,而且须得一日比一日横蛮,务要激怒多尔衮。多尔衮究竟也是年轻血性,如此几回下来果然忍耐不住,无奈杜怀德每次前去,都有黄得功率领重兵保驾,丝毫奈他不得。一怒之下,喝令将扣留的商人推出去斩了,首级号令辕门。
桓震等的就是他此举,立刻要杜怀德正式行文抗议,下令义州戒严,所有明、朝商人全部撤出。多尔衮不料杀一个明商竟会惹出这么大一番麻烦,部下士卒听说此事,不但不忧,反倒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与明猪大干一番,心想若是两国启衅,不知道大汗会是甚么态度?总之在消息送回沈阳以前,绝对不能让明人有机会开战。当下约勒士卒,不得先行挑衅,明军士兵若来辱骂,只做不闻便是。
可是他的约束似乎全无用处,就在戒严的次日夜里,便有一小队在城外靠近金营处巡逻的明兵,从把总往下十几人全都被砍死,而且扒了皮,血淋淋地丢在明军大营外。清晨巡哨的兵丁瞧见,大叫起来,惊动了半个大营的人都来观看。那把总的熟人认了出来,又在崔大勇手中发现一根拦腰割断的鞑子发辫,想是他临死之际与鞑子拼命搏斗,以战刀割下来的。一时间群情汹涌,每个人都红了眼,嚷着要抓多尔衮来扒皮抽筋。一些将官联起名来写了血书求战,送进义顺馆去,却一日也没有回音。到得晚间,军心已经有些浮动。
时至二更,许多士兵仍然未睡,三三两两地并排躺着,小声议论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个说道:“虎子你猜,袁参议同桓大人为什么不肯放咱们去杀鞑子?”那被称为虎子的摇头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从袁大人刚自广东调来起便跟随他了,他说不打,自然便有不打的道理,咱们只安心等着便是。”旁边一人冷冰冰的道:“莫不是你怕死么?”虎子怒道:“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撕烂你的嘴!”喘口大气,道:“莫说大勇是我的好朋友,就是素不相识,瞧着鞑子这般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也没人能忍。不过我却相信袁大人、桓巡抚定能替咱们出这口气。”众人七嘴八舌地参与进来,说甚么的都有。忽然间只听一个守备进来叫道:“都起床,紧急集合!”
众人立时闭了嘴,翻身爬起,聚在营前。
袁崇焕点齐三军,大声喝道:“东虏欺我太甚,屠戮我平民,残害我同袍,是可忍,孰不可忍!昨夜伏波军第一营下属把总崔大勇,夜巡之时不幸为虏兵所害,尸首就在众位面前!崇焕今誓师于此,不灭鞑贼,无以报国家!”桓震随着叫道:“誓要杀入辽阳,血祭英灵!”当先跨上一步,与黄得功两人抬起了一张停尸的灵床。袁崇焕与曹文诏也抬起另一张,以下参将、游击,两两成对,每人舆了一具尸首,同声大喝“杀入辽阳,血祭英灵!”随在袁崇焕与桓震身后,浩浩荡荡地开拔而去。
多尔衮还完全不知这桩事情,梦中闻听探马来报,说明军已经大举杀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吩咐闭了寨门抵御。可是此刻的明军士气高涨至于极点,以一万对五千,整整多了一倍,不多时就用震天雷烧着了营帐,迫得虏兵慌忙列阵出战。
野战明军本来不沾便宜,但这次桓震所出动的全是寻常战车前面加上铁蒺藜改装而成的蒺藜战车,士兵躲在车里放枪,一时间鞑子兵全然无法近前。多尔衮见势不妙,起了惧心,突围向北撤去。奔到鸭绿江畔,沿途遇上几小撮明军,都给杀得大败。多尔衮大喜过望,指着江面木桥笑道:“桓震真猪狗耳!若断此桥,我军死无葬身之地矣,彼偏不知,岂非上天佑我?”当下挥军过桥。
前锋走到桥中过半,忽然听得噼噼啪啪一阵木板断裂之声,那木桥自当中折为两截,数匹马掉进河里,拼命挣扎,终于还是沉了下去。多尔衮大惊,连忙勒众后退,木桥狭窄,一时间退避不及,人马自相践踏,立刻混乱起来。此时明军从后掩杀而来,仍是远远地停住了战车放枪。多尔衮大怒,心想与其坐以待毙,何不破釜沉舟?收拢起残卒来,策马冒着枪弹猛冲。
明军果然抵敌不住,推了战车逃去。多尔衮大喜,心想辽兵也只不过是花架子、纸老虎,自己这一战大胜之后,大汗必定另眼相待,当即挥军追了上去。可是没追多远,只听前锋战马一阵阵悲嘶,纷纷跌倒,骑士也都摔在地下。他大惊失色,急忙令三军停住,不多时前面跑回人来报说,明军撤去之时在地下撒了许多铁蕈、竹贮等物,铁蕈锥缀于马匹蹄下,取剔不出;竹贮其中纳毒,马匹蹄子受伤,立刻蹶倒,一骑或覆,前挨后触,百马皆覆。明军士兵却都穿了铁底鞋子,压根不惧踩到受伤,一见虏兵阵营混乱,却又推着战车杀将回来,在方才布下铁蕈等物的一条防线后面停了下来。多尔衮知道这一战是大大的败了,天色又黑,不敢再令士兵冲锋,只得挥军沿江东向,试图寻找下一处桥梁渡江。好在明军也不再追来,他逃离险境,清点人数,五千人竟折去了一半。
一面懊丧不已,一面派人飞马往辽阳去报知,岂知辽阳此刻亦在大大头痛,广宁祖大寿、金州金国奇一同发兵,出其不意,连下复盖二城,现下两方面正进逼海州卫。海州若失,辽阳危急,留守的代善不敢怠慢,急忙令阿巴泰率领一万大兵南下救援。彼处守将是自己的大儿子岳讬,他为人沉稳,颇有大将之风,加上广宁入明手中之后,一直以海州为重镇,兵粮都不缺乏,料想支持个十几日,是不成问题的。
何可纲的二程援军,只不过花了一天两夜时间就从皮岛赶到凤凰城下,与袁崇焕大部会合。凤凰城架不住明军三万多人合力猛攻,越三日而破,袁崇焕留下不能急行军的伤卒守城,大部队继续北上,连夺斜列站、通远堡,在连山关前与亲自率兵前来阻挡的代善交上了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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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回
袁崇焕见代善军势颇壮,不敢轻易进兵,便在连山关前停了下来,召集众人商议对策。俯身指着沙盘道:“我军若是突破了连山关,往后越过安平山,便可以直捣辽阳。刚刚斥候来报,说代善兵力约莫有一万五千多人,当中六七成是骑兵。咱们虽有三万余人,可是马只不过千余匹,就是连后面炮营的马一同算进去,也只有七千多而已。何况炮营还要后日才能到达,为今之计,是凭借战车先发起突袭,还是等待火炮运至,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诸将各抒己见,大多数赞同等候火炮前来,较为稳妥。左良玉却道:“众位大人,卑职有些浅见。”袁崇焕点头道:“说。”
左良玉取了竹枝,指着沙盘中平顶山方位,道:“平顶山在连山关东北不远,骑兵不善山战,尽人皆知,我军以步兵居多,况且新军训练之时,照桓大人安排的科目,每日都要爬山,若能引诱鞑子入山,胜算颇大。”桓震插口道:“但你怎样诱敌?一入平顶山,优劣立转,我们既然知道,代善想必也知道。”左良玉道:“这容易。我军只需撤离连山关,东向取草河堡、洒马吉堡,然后大举向平顶山进发,代善必以为我军意图绕过连山关,跨越平顶山北上。”桓震点头道:“有理。代善猜出我军动向,无非有三种选择:其一,按兵不动,死守连山关,可是这样我便可轻易从平顶山逸出,料想他不会这么做。其二,在平顶山外拦截我军,但他也不能料到我究竟从何处出山,除非他分散兵力,将整个平顶山围困起来。若真如此,突围而出当是易事。其三便是入山追击,我军就可以回头埋伏。”左良玉连连点头,面露得意之色。
桓震话头一转,道:“可是此计却也有三处大大的弊病,只消碰上一个,此战我军必败。”瞧了左良玉一眼,见他脸色发青,当下安慰地拍拍他肩头,道:“方才我虽然猜测代善困不住我大兵,可是万一被困,粮草运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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