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259章


“韦蒲离开她数年了,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她应该早来寻找我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如今她销声匿迹,仿佛从人间消失了。她这样做,不正是说明了一种心态,那就是,她对人世间的一切都绝望了,对自己也全然是死了心。这符合洗心玉的为人,韦蒲死了,她的心也死了”。虽然北门晨风知道,洗心玉嫁给云中阳只是对自己的一种报复,这不正是说明了她爱得是多么绝望。
“洗心玉这样做,可能同自己的心态一样,就是再也不想进入到这感情的纠葛之中。”
同样是对人世间的不完美的感悟。
“那自己为什么又要去破坏它呢?理解是最大的尊重,尊重对方的选择自然是爱,我再也不能去破坏了她生活的平静。”北门晨风这样想。
他终于将自己的处境想清楚了,仿佛进行了一场艰苦的跋涉。
这一辈子,他只能将自己对洗心玉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就象是对过去的一切美好的记忆一样。古城边的绕城河上的春柳;幽静的夏雨中的小巷;深秋山阶上烂熟的秋叶;暮冬炉火旁亲切的交谈。对这一切,他和洗心玉都一样,只能带着缱绻的心意,站在人世间的边缘,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默默地从心底深处发出对对方的良好祝愿。虽然什么也没有,天地再遥远,时空再深邃,也阻隔不了,横绝不了,只要有这份情谊在,相爱的人就永远心心相印。
六月长得灵俐乖巧,良吉很喜欢她,本来两口子应该很和谐。但因六月做过那种事,早年堕过胎,因而得了个不能生育的毛病,又不自知。良吉自然是急得不行,常为此两口子拌嘴。无子嗣,断香火,是人生最可怕的罪孽之一。六月似乎知道,事情出在自己身上,但她个性要强,从不让着良吉。有时为一些小事,也吵得六月抹泪。
“你不用找借口,你们男人,我没有不知道的……。”一日,两口子又吵起来,“要想讨小就说出来,是不是要我对老爷说?”
“我没说要讨小,要说你去说!”良吉也来了气。
“好啊!”六月一听此话,气得柳眉倒竖,银牙一咬,“终于吐出心里话了,这本就是你心中的主意。”
恰好北门晨风进来,见两口子又吵开了。
六月一把拉住北门晨风,哭起来:“老爷,你听听,良吉这丧天良的要讨小了。我和他,当年,都是老爷看见的,当年可不是我非他不嫁,是他一定要娶我。如今没有孩子,他怨我,我怨谁?这可好了,如今,他象模象样了,就要讨小。求老爷替奴婢作主。”
“老爷别听她的,她的话你能信?”
这样的事,北门晨风往往一笑了之。你说,他该怎么管?他知道良吉的苦衷,没有后,你叫他怎么办?他也知道六月的苦衷,没有后,她也够伤心的。良吉讨小没错,可六月是个妒妇,这自然是六月的不好,可他总不能再伤六月的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小了?”良吉是真心喜欢六月,也想为自己辩解。
“刚才。”
“没说。刚才我没说。”
“说了,说了!”六月一嘴不让。
北门晨风不理他们,走了出去,他真羡慕他们。
由良吉夫妇又想到自己。
虽然事情都想通了,但感情上的事没有道理可讲。他有时徘徊在韦蒲的墓前,有时坐在当年和洗心玉常坐的山石上。什么都变了,只有这山川形胜不变;什么都会消失,只有这故垒依旧。生命是太渺小了,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就更不值得一提。除了习剑读书,他常常沉浸在回忆里。沉伏下去的感情其实是一种更醇厚的感情。
他也常常外出游历,访朋问友,也会走进村民的宅舍。黔首们依然会说起当年的咸阳大火,说那火整整烧了三个多月。而在许多黔首家中,都供奉着江左桐风徐徐延龄和单膺白的神主牌位,他们成了秦人的神。他们希望他们能保佑汉王,保佑自己。
这令北门晨风很是奇怪,也觉可笑。势如水火的两方面,被黔首百姓揉合在一起,怎能祈求徐延龄和单膺白呢?一是秦臣,一是汉王,谁将这样的祈望强加在他们头上?徐延龄和单膺白若果天上有知,真不知会作如何感想?不过,他又觉得,黔首百姓的愿望就是这么朴质,就是这么不分彼此。他甚至想,黔首百姓的愿望是不分是非的,是非常盲目的。
就在这种游历中,从士伍黔首的口中,才获知,故秦青城公主已降楚。这令他很气愤。自己冒着性命救出来的季姬,怎么就这样没有是非?先是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他想起了望夷宫。自从兰陵双清楼一别(他没想到凌锋别馆),他只在望夷宫等待祭剑时,见过她一面。他一直认为青城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嬴政把她训练成了鹰犬。所以,他一直在记挂着她,想见到她,想将这一切都告诉她,让她醒悟过来。没想到,她竟会一错再错,这次,竟会投降项羽?早知这样,又何必当初!
想起了燕姜夫人拼却一死的嘱托,觉得自己有失于她,没尽到自己的责任。正是这样想,他就有寻找季姬的想法,这也是他生命中无法释怀的东西。他就是要去见一见季姬,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世,劝她离开项羽。只有这样,他才算是对得起燕姜夫人。
汉王的胥吏又在南山征发粮草和兵员。他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征发,历来都是差役如虎狼,等于明火执仗地抢。至于被征发的兵丁,更是生离死别,妻哭子泣。可汉王的征发还算平静,他当然不能用彻法,而是实行十中取三,取四,以支持沉重的战争。当然也强行征兵,这不能不实行。那时,对西楚项羽的战争,几乎每战必败。项羽动不动就坑杀汉兵,往往数以万计。当兵就是送死。但黔首百姓也知道,如不去服役,等项羽打过来,就更可怕。所以征发还算平静,这和他在齐地所见所闻的楚军的暴行,实有天壤之别。
他在季子庐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早已有点厌倦,他本就是飘泊惯了的人,在一地总不能长久的安居。再说征兵也征到他头上了,虽然如今也学会了以钱买庄丁来顶替自己,但依然不堪其扰。于是,又有了远游的想法。想到季姬如今在楚营,这是他的心结,他实在不能不去。他对自己说:“只让她明白,能劝就劝劝她;如不行,也就作罢。”他对自己说是这样说,但这是他唯一的目的和愿望吗?世上有些事,谁又能说得清?
他等了美丽居一年多,可美丽居杳无音讯,真不知她如今去了何方?
这样,他选了吉日,祭了神主,占了个卦,得了个上上签,吩咐良吉和六月看好季子庐。北门晨风就骑了马,他又开始上路了。这时,项羽正攻下荥阳,烹周苛,杀纵公。得了这个消息,他择道往荥阳而去,想在那里找到季姬。
四卷、六、美丽居走马天涯
六、美丽居走马天涯
北门晨风怎会知道,此时的美丽居已在太乙山迁园将支可天活活烧死。然后走马金牛道去了成都,在那里将四月春舍夺了回来。她回到四月春舍之后,就想起了季子庐。如今都在汉王治下,这也应该是她的产业。她从来就不承认北门晨风把他休了,她对这嗤之以鼻。北门晨风这人,她还不知道,他不会不要她的。美丽居从来就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人,她欣赏北门晨风,就是欣赏他是人中君子。这样,她打发葛仆到季子庐去看看,并叫他将那里管理起来。
葛仆还未到季子庐时,北门晨风已经离开了季子庐,这样又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葛仆来到季子庐,良吉不在,他以管家执事的身份来行事,就惹恼了六月。六月如何看得惯他这一副坐势拿大的样子。
“你是主母派来的,我还是老爷派来的呢!”
“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
“好了,好了,”还是六月乖巧,“你也歇着吧,等良吉回来再跟你说话。”她叫人去寻良吉回来。
良吉回来,得知主母派了人来,大喜。
“只是可惜你来晚了一步,老爷又走了。”良吉知道美丽居利害,自然有了一分小心。
葛仆遂不得主意,他本是美丽居派来管理季子庐的。可如今,季子庐有人管着。尤其是六月,好象是怕大权旁落似的,对他没有一点恭敬。他又不是一个争锋要强的人,有点受不了。意外的是,他知道了老爷的行踪。遂不与六月计较,打算歇息个一两天,便回成都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母。所以他就这样对良吉夫妇说了。
这自然遂了六月的心。换了一付殷勤面孔,说:“大哥也不说清楚,小女子多有得罪,望大哥别介意。我们作下人的,自然只记得主人的吩咐,我又不认识大哥,如今到处都是骗子,我真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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