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往事录》第65章

……
“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白发苍苍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凤凰，就在我毫不犹豫要答应的时候，梦醒了，漆黑一片。”
……
“我不是一个太会计算时间成本的人，但好像从认识他以来，每一天可能都是在赚到，本来以为自己会满足，后来才知道所有的爱都是自私贪婪的。我不恨谁，我也知道自己不无辜，我也没有罪。”
……
“所以啊，我就这么一生，怎么可以给我不爱的人。愿他幸福。”
☆、死亦如生
我在江枫住过的那个房子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就躲在里面看江枫的那本日记，看看停停，思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飘得很远。
里面没有一个我的名字，全都是用“他”来代替的。
有些地方可以看出江枫的记忆有了重复、错乱，可能是因为反反复复回想的次数太多了，所以连自己也都记不清楚了。我也是这样，长时间的回忆让我几乎忘记了时间顺序和人物。
手里时刻拿着那本日记本，在房间里走动，想象着江枫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和他在书桌前写日记的样子，总觉得好像他还活着，在某个时候这个房间里的门会被敲响，他会出现在门口，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放手，一定不会。
可是，看到日记最后一页的时候，心狠狠还是地抽动了一下：
“所以啊，我就这么一生，怎么可以给我不爱的人。愿他幸福。”
又想起江枫的那个眼神来，看向窗外，没有焦点，没有内容。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了是么，只是不知道到底会什么时候离开，一直静静地等待着。
如果我提前找到他，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后来门真的响了，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满怀喜欢以为是江枫回来了，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是胖子，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就让他站在门口，还没等我问，他就说：“嫂子找你找得都快要报警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我说：“好，我知道了。”
正打算把门关上，胖子用手抵住，说：“差不多也就行了，毕竟嫂子对你也是蛮好的。我知道你俩上学那会儿感情好，可……”
我看了他一眼，很想打他一顿，但是忍住了。
他接着说：“算算日子，江枫那边的事应该已经办完了，有时间……”
听到江枫两个字，心里一紧，又是一阵悲伤。后来胖子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可能胖子看我走神了，使劲把我拉回来，才说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把这个地方告诉嫂子了。”
他看我点点头，然后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我的肩膀好像被他拍了拍。
回到家的时候，好一段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江枫那间屋子里，也对，毕竟这间屋子他也是住过的。
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把心神稳住，抬手敲了门。
我先是听到了一阵飞快的脚步身，之后许荷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先是期盼和担心，看到是我之后瞬间转为安心和兴奋。
平常夫妻，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能是我的脸比她更疲惫，所以在我进门之前，她就转为了一脸的担心和关心，满嘴的话可能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堂吉诃德》和江枫日记本的袋子，径直走到房间去要先洗个澡。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胡子拉碴，头发成乱麻，难怪许荷看我的时候是那样的眼神。
出来的时候许荷已经把饭菜做好了，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在后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好像在重复江枫那段时间的生活。所有他受过的折磨我都一一地重新感受。
很久很久都睡不着，常常凌晨两点醒过来，睁眼到天亮。对身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可是一点不经意的回忆就能狠狠扎在心上，疼在心里。
自己去看那些走过的地方，每去一个地方就感觉是遭到了背叛，我心爱的人死了，曾经我俩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还美好如初，记录着新的幸福，一起都还在继续。
晚上回来，很累很累，可还是睡不着，到客厅里，疯狂的抄那首他送给我的诗，模仿他的字迹。那天早上醒来之后看到枕头旁边放着的这首他抄的诗时的惊喜与快乐都还在眼前，现在我却只能透过这张纸，传达我的悔恨和思念，可惜他永远也不可能感受到了。
他用整整两年的时间消失在我的生活圈，隐匿在我的周围，默默回忆的这一切，现在反复在我的脑海里重播着。他用两年的沉寂决然道别，却在两年之后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告诉我他的存在，出现之后又永恒消失。
仿佛我活着，就是一种罪恶。尤其是在还一边接受着许荷对我的照顾和爱的时候，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是对江枫的背叛。
不，背叛一早就已经开始了，从我结婚的时候或者是从我接受订婚的时候起，就已经是背叛了。
可惜，我总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的。
我以为，结个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原来，世俗的结婚是这个意思，原来，结婚之后我就要和江枫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的。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许荷拉着我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总觉得旁边的人做的就是江枫。即便和她已经生活了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不能适应。
知道江枫死了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又化成无处不在的魔咒，在我努力保持平常的表情下风起云涌。
看到一个情感类节目，里面的那个男的出轨了。忽然想起，有次无意之中和江枫提起过结婚的事情，江枫就说过，只要我结婚他就会离开。我问他为什么，他语气平稳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那我要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你的旧情人？出轨的对象？还是你更见不得人的秘密？”
当时只当是玩笑话了，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地老天荒长长久久的，完全不当一回事。现在忽然想起，感慨万千。
我把手从许荷怀里抽出来，到窗子旁边抽了根烟。
终于在两个月之后，我和许荷离婚了。
离婚的理由很简单，我告诉她我出轨了，喜欢上了别人。回家办手续，跟家里的解释也是一样的，为此挨了好一顿打。家里觉得很对不起人家，反复道歉。
我给许荷买了套房子，还给了很多钱。虽然这种事情钱并不能补偿什么，毕竟她这两年多的时间都是耗在我的身上的。可是我除了钱和愧疚，好像其他的也不能给什么了。
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
回到公司之后，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反正小赵跟着我干了那么久，基本上也不差什么了，差的就是钱和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小赵在干着我的事情。
位置我让出去了，股份自己还保留着。
又去了以前江枫住的那个房间，还是和我走之后的一样。续交三个月的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人住在这里，反正这一切之后都会销声匿迹，散没在匆忙的人海。
一起消失的，还有我们一起住过的七楼的两室一厅。因为城市规划，这里的房子将会被拆掉，重新建。这样也好，之前还担心要是我把房间退了，就会有新的人进来住，这样，我和江枫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将会别别人的生活和记忆填满。
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要是拆了，那就彻底不在了。彻底不在了，那就永远活在了人的记忆里。不用承受被遗忘的悲伤。
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的，还有江枫。
处理好事情之后带上行李我就离开了。先找到了江枫的老家，看到江枫爸爸的时候，他正坐在房屋门口晒太阳。
时间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他比两年前老了不止十岁，本来就是行将就木的年纪，在儿子的黑白照前又增添了悲戚的色彩。
我告诉他我是张继，他说他知道，他听江枫提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流泪了。
我得以看到了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穿的衣服，很多奖状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江枫很少和我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近距离的接触到他的过往。
我在那个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贪婪着每一件沾染了江枫气息的物品，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他抄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落款：张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