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第200章


苏沩有时想,如果不是自己心有魔障,他不会是天师,也不会失去木月隐。那时他与木月隐有个小庄子,住了好多人,都是木月隐收留的人。那时一个遗孤刚会说话,拉着苏沩奶声奶气地叫:“娘……”但师叔短短几句话,照亮他的野心:那天山,天山的兄弟,天山的一切……
苏沩一把丢开易扬的信,飞快闭上了眼睛。
不,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鬼迷心窍般谋划了一切。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手被擒。
他不记得,那个有龙阳之好的族长销金展是如何突然答应为他医治,并放他走。
他不记得,那时木月隐,轻轻推开的手,垂着眼,小声说:“……我脏……”
不,不,不,他不记得,可他还记得!那一场淫靡的族内狂欢散后,后知后觉的苏沩从医疗室疯狂地冲出来,只在酒肉残籍中找到那时的他,满身是伤的他……
他早就忘了,那些,那些错乱的过去……木月隐家知道了这件事,老夫人怕木月隐发生什么其它,硬给他纳了房小妾,木月隐成亲那天,苏沩回了天山。再后来,天下传闻华焰爱上了苏沩,次年,木晓才出来。后来,再后来,再后来就是没有后来……
苏沩突然很想很想木月隐,非常非常想。想念那时的他,撑着油纸伞,隔着倾盆大雨,隔着前世今生,灿烂地笑着。
那年冬天很冷,苏沩夜里运着内功倒也不冷,突然木月隐带着一身霜气钻了进来。苏沩斥道:“你搞什么,滚!”木月隐嬉笑道:“别啊,孩子他娘。”苏沩翻了他一个白眼:“找死吗?”木月隐笑:“我怕娘子你冻着,过来给你暖暖!”苏沩眉毛一挑:“不好意思,我这里不待见过夜的!”木月隐哽了一下,垂着头小声说:“可是,我自己一个人睡好冷。”苏沩还想让他走,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憋了半天终是没说话,转身不去看他。身旁的木月隐隔了一会儿,小心地贴过来,靠在苏沩背上取暖。“苏沩啊,”木月隐说,“一直这样吧。”苏沩不答,过了很久,低低地问:“你图什么呢?”身后的人低低偷笑:“不图什么,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你。木月隐在心里默念后面这句,不知道苏沩听见没有。
黎明至。
很多事在苏沩脑中流转,远旧的往事慢慢被现实繁多的事情所取代:礼书泉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剥,水匕銎的心思似乎有点偏差,光道的围墙还没竣工,这月的帐还没厘算,年殇的承诺不知可不可靠,暗卫的编排要重新整理,天主教的内奸似乎还有……事情那么多,那么杂,千头万绪。
算了,苏沩突然开始这么想,留给易扬去收拾吧。他有点等不及想见一个人,想见他。
他走了那么多年,苏沩照着他的姿态,他的语调,他的眉眼,收集了那么多脔儿,那么多夜夜笙萧,那么多酒醉迷离,可苏沩知道,那些都不是他。
被苏沩脔禁七年的不是他,莨菪山那几根骨头也不是他,他的木月隐还撑着油纸伞,在那个雨夜等他。
苏沩端起茶,轻轻抿上一口。
那一刻,他觉得很畅快。
一个半月后,天师苏沩,暴毙身亡。他留给后来者的,是一个强胜的帝国,有强壮的兵马,充裕的库存,井然有序的统治,人才济济的天山……又过了五年,天主教圣女,终于走上了天验的台阶……
缚石 之 邺飞白番外 冰火两重天
“回头还个双倍!一个子儿都别少!”小铛反复强调这句话。
我没有理睬他,脚步加快。
“喂,你这是去见那个什么清清是不是?”小铛跟了上来,很是嘻皮地说:“还专门去买新衫来,不会是个新相好吧,回去后千湄又有得念叨了。”
“哦?你怎么知道是叫清清?”
“你烧着的时候一直叫着呢,这边一口千湄,那边一声清清的,叫清清的次数比叫千湄的次数多了五百一十四次。”
“你倒数的清楚!”
“那是自然!”小铛很是得意,这小子,最喜欢记我的桃花帐回去向千湄汇报,就喜欢给别人添乱。停了停,小铛又说:“这回这个清清又是哪家的小姐啊?或者,是哪里个花魁?”
我微一沉吟:“小铛,别拿一般把戏招呼清清,清清不是一般的女子。”
小铛撅撅嘴:“是啊是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女子把我们千湄都比下去了。”
“还有,记得该说什么……”
“知道知道,”小铛不耐烦得打断我,“不就是个朝暮公子嘛……”
说话间,已经可以望见悦来客栈的楼宇。不由得又加快了步子。
远远望见二楼的窗边似乎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只是那么浸在夕阳的光辉中。我心中暗暗放下心来,我知道她肯定可以平安到来静水镇,肯定会去接触五旗的人马,这样一来,其实她早就是安全的了。实际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却老是惦记着她是否安好,记挂心头。
走到客栈前却看见窗边无人,我心头一急,对小铛吼了一句:“跳窗。”当下翻身而起。
“喂!你伤还挂着呢……”
撑在窗边,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瘦弱背影,正要夺门而去。
我吁了口气,懒懒说道:“都日落天了,你这还想往哪儿去啊!”
那个纤细的身影猛然一震,立刻僵出。那一刹那我居然很是欢喜,她是在乎我的不是吗?不然怎么不去住五旗的驻地而来这客栈等我?明知道不该来的,此刻却为了自己任性的决定而庆幸不已。
那个背影慢慢回转,很慢很慢,她孱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她骨节分明的手,细长高贵的颈,乌黑如瀑的发。
她慢慢转过来,我不由地又有些沮丧,因为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喜悦或者什么其它来,还是一如我初见她的时候,表情淡漠,神色清朗,只有一双眼,明艳艳地让人不敢直视。此刻那双清澈绝顶的眼正直直地看着我,水光流转,仿佛可以把人看穿,一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莫不是偷会情郎去了吧?”我笑着说。
她深深吸了口气,连眼里那一点点的异常也收盖了回去,“我是想出去躲着你这翻窗而进的采花贼来着!”她说。
我看着她,她清清冷冷的面容,她明澈难寻的声音,她总是这样剔透冷淡。从我初见她的时候就是如此,那时,她中了焚香木,硬撑着挑起车帘说:“解药。”我瞟了她一眼,这个天主教的圣女并无传闻中的惊人容颜,但在那时,变故突起的时候,她依然不露声色,镇定自持。她淡然,冷静,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看透,到底有什么可以剥下她厚厚的遮掩,一直可以看到她心里去呢?好比千湄,也是绝代的女子,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而清清则是完全抓不住头绪,每次都优雅自然地躲开所有企图看穿她的目光。
她和千湄不一样,千湄如画,或是浓墨淡彩,或是艳丽缤纷。而清清,很难用个准确的形容来勾勒她,她如清水,分明清澈见底,可是却琢磨不透,可以感知却无法调色;她如淡酒,初识无味,却让人饮了又饮;她如浓墨,碰触不得,碰了渗,触了染……
好等一阵,才看到她和小铛从后堂出来,她换了身普通农家的衣衫,没有要那些锦缎绸罗。但她却依然可以在人群中卓然而出,即使是土布缁衣依然很难将她掩盖,她清冽冽的气质,她宁静淡然的姿态。
当晚,小铛一直在走神发呆,魂不守舍的。
我推推他:“你干什么呢?真傻掉了。”
他一下子收回神来:“哥!给我钱!”
“不行,钱先放我这里,免得你又拿去乱买东西!”
“这回很重要!”小铛坚定地说。
“买明胶还是沥青会很重要吗!”我扳着脸。
小铛耍起无赖来,死磨硬缠地围着我,我问他到底要买什么他却不说,我被他搅和得头疼,就甩了他一锭银子。小铛拿着银子就跑了。
到睡觉前他才又出现了,“银子不够!”他嘟囔着说。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到底要干什么!”我问。
小铛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两个眼睛直发亮:“好象掌柜的把现银都放在大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是不是?”
黎明的时候,我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要下雨了!
我当下起床穿衣,清清身子算是彻底弄垮了,雨天离不开三足草。原本,这个天主教的圣女就是在天颜殿娇生惯养,第一次天验的时候据说被落雷击中,险些没了性命,身子骨就不好,那瀑布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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