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第42章


走了很久,我的心情才平复下来,问他道:“契丹和渤海人,都这么恨汉人么?”他道:“契丹与周朝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叹息道:“这孩子就因为母亲是汉人,竟被这般欺辱,我若不是在你身边,还不知会怎样。”他把我搂得更紧:“你别怕,有我在。”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身体缩了缩。
离天福城是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章 素颜(上1)
离天福还有半日路程时,耶律楚已开始在车里不停批阅快马送来的各种公文奏本,都是他出征这些日子积下的。我帮不上忙,只能帮着他递递奏本。而他,总在忙得不可开交的间隙抬眼看我,然后微微一笑。从前几乎没见过他的笑,这几日却发现,原来他,也是可以叫人如沐春风的。
回到宫里已是傍晚,他却仍立即召集臣属议事。我回到自己的宫里。阿君阿碧见到我回来,都很欢喜,围着问长问短。我只略略讲了几句,便坐在妆台前卸着发饰。
阿君支开了旁人,上来给我梳头,边梳着边轻声在我耳边道:“萧大人急着要见夫人!”我应了一声,却不接话,也不问她,只磨磨蹭蹭地解开细细盘在头顶的小发辫。
“夫人!”换上寝衣时阿君还在暗示我,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应她。还是明日,明日再去见萧史罢。
已经很晚,我还是思绪纷扰,毫无睡意,突然想起了耳房里那满架的书。执了烛台,独自走进耳房,架上的书籍宣示着主人的高雅情趣。诸子百家,各部史书,有《资治通鉴》、《帝范》这样的书,居然也找到了《折狱龟鉴》,还有《毛诗正义》、《昭明文选》。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我觅到了一册《玉台新咏》。
我很是欢喜,这宫里原先的主人不知是谁,选的书这般合我心意。《玉台新咏》这样收有诸多闺情诗之书在大周宫廷里是绝不许看的。倚着书架坐下,随意翻开,就是一首《孔雀东南飞》。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
谁在这些诗句下用笔细细地圈画,绕了一圈又一圈。而我一行行地细读,让情绪在诗句中尽情激荡。
直翻到最后一页,却露出一页素笺,就这样突兀地撞进眼里:
“去也终须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素笺上的字迹娟秀雅丽,应该是个女子写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迹却是绵软乏力,还洇着点点泪痕,将墨迹浮化成片片飞云:“楚,妾去也,君自珍重。”最末的角落里写着两个字:素颜。
我凝视着那个“楚”字,久久移不开双眼。直到一滴烛泪落在我手背,才惊绝痛楚。手一松,素笺已翻飞如蝶,轻落毡上。
烛影摇曳中,我蹲下身,看见素笺已翻转,反面也有两行诗句。初时我只是看着那两行诗句,可渐渐地竟凝住了呼吸。周围很静很静,静得只有我砰砰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变得更狂捭。
那是耶律楚的字迹,看他批阅奏本,我已熟识。他的字一向刚劲洒落,意气风发,而写在这张素笺上的字却是断断续续,笔枯筋断,最末一字更是几乎抖不成书,可见写的人当时心痛哀绝到怎样的地步。
这伤痛之情深深感染了我,以至于拾起的素笺,似有千斤重: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四十一章 素颜(上2)
我默默地把这诗句读了好多遍,直到要把素笺看得化了一般。他,是写给这个“莫问奴归处”的叫做素颜的女子么?难道,在我没有觉察的地方,还有着一个如此深情的耶律楚?
“妾去也,君自珍重。”这个叫做素颜的女子,她是谁呢?她到何处去了?“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又是怎样的浓情厚意与刻骨相思啊!
啪的一声,我已合上了书,好半天却又打开书细细摩挲着这张素笺,直到一根红烛将尽。走出耳房,仰起头,正看见宫室正中悬挂的匾额:妃离宫。
妃……离……
顿时心头像有火苗蹿动,我向着外间喊了一声:“阿君!”
阿君卧在外间榻上,闻声披衣起身,执着灯火入内,还有些睡眼惺忪:“夫人这样晚了还未睡么?”
我问她:“服侍我之前,阿君你已经服侍了大汗很久罢!”她不知我为何发问,疑惑地应了一声。我又说:“那么你应当知道这妃离宫原先的主人是谁了?”
我以为她会爽快回答,谁知她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斟酌了好一会才道:“夫人为何突然这样问?是听到了什么吗?”
我更奇怪,便向她道:“你也是萧大人的人,有什么你定要对我知不无言,不然我在这宫里更难立足。”
她点点头,诚恳向我道:“夫人放心,阿君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只是这宫里原先的主子身份特殊。大汗曾有令,宫里决不许再提故王妃之事,违者无论是谁都立斩不饶。”
“故王妃?”我想起萧史曾告诉我耶律楚有位死去的王妃。她死后,耶律楚对女人性情大变。“这妃离宫原先是故去的王妃所居?为什么会是这汉家女儿的摆设?”
阿君却摇摇头:“其实奴婢来天福宫时王妃已经不在了,所以并不很知道。夫人若要详知,还是明日问萧大人罢。他在宫里宫外都有些眼线,应该清楚。”
想要再问她,却是再不肯多说一言。知道她要我速去见萧史,然而我心里却很是抵触和他相见。长长的夜,我竟因此失眠。翻来覆去,眼前都是耶律楚那哀伤的字迹: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二日耶律楚因平叛成功,遍赏三军,连宫里都人人得一份赏赐。他跟前的黄总管亲自带人送来赏我的一大堆东西。阿君稳重不言,而阿碧年少活泼,见了五色斑斓的一堆很是快活,高兴地数弄给我听,边唧唧喳喳地说道:“早间就向贴身服侍大汗的宫人打听清楚啦,妃离宫这边的赏赐和律妃那边一样隆重,大汗还添了好些滋补药材给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
我因晚间没有睡好,有些精神不振,只懒懒窝在榻上。她说一样我便随意要她分赏给妃离宫中各人。直到阿碧赌气把一个很大的赤金元宝塞到我眼前道:“夫人醒醒神罢,可没有这样败家的。这个是最后的没有人要了!”我这才恍过神来,忙叫她去谢恩。
她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却一本正经告诉我:“回夫人,大汗恼了!”
我有些着慌,忙从榻上起来趿了鞋道:“什么事有不妥?”她越发严肃,手叉在腰间:“大汗的原话是,得了这许多好东西,真真却不诚心谢我。”
我纳闷道:“咦,大汗怎知我不诚心?”“大汗说道,”她扑哧一笑,又摆出耶律楚平时冷淡的样子,眯着眼学他的腔调:“我忙得没空去看她,怎么自己不来谢恩?”
她将耶律楚平日在众人前不苟言笑的样子学得十足十,我忍不住笑了去戳她的头。她嘻嘻笑着逃到宫室门口,向我招手道:“夫人快些去谢恩吧,时候不早呢!”说罢指了指外间的天色。
我只得起来梳了头。阿碧拿了件鹅黄色的新鲜衣裳给我穿上。我携了她便往军帐里去。帐外仍是黄总管站着,见了我却摆摆手,悄悄道:“夫人来得不巧,大汗正发脾气呢,还是等等再进去罢!”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耶律楚的声音:“……什么大宛氏……立了这女子为妃靺鞨人就能听话不叛了?……再有异心我便灭了他整族,免留后患……”
一个声音回答他,但有些轻,听不清楚。随即又是耶律楚的声音:“……早说过立正妃之事永不再议,怎么又敢提起来……”
原来是为了议立正妃之事生气。只是为何发这样大脾气,还要灭人整族?我突然又想起他写在素笺上的那两句诗。这样生气,是为了她么……
正胡思乱想着,帐里的人已经快步退了出来,是两个契丹官员模样的人,涨红了脸,大气也不敢出,出了帐就紧走几步自去了。想起他发怒的样子,我还有些胆战心惊,于是当机立断决定也一同溜走。谁知黄总管将我拦了一拦,已向内高声道:“大汗,妃离宫里的真真夫人来了。”
真真夫人?听着这奇怪的不伦不类的称呼,我有些闷闷不乐。
“进来!”是耶律楚清冷的声音。
回到天福城,就不能像路上那么随意了罢。于是我挥手叫阿碧先回去,自己很小心地走进去,连头也不敢抬,一直走到他长桌前,才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大汗,谢大汗恩典。”
等了半日不见他叫我起来,忍不住抬眼偷瞧,却见他正端坐在虎皮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见我拿眼瞄他,虎着脸道:“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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